江羡单手握拳,凑到唇边,轻咳了一声,然后开口:“还不到就寝时候,怎么就要散发髻了?”
“有些乱了,拆下来理一理罢了。”
沈稚淡淡说道。随着固定发髻的簪子取下,她满头青丝也缓缓落了下来。挽了一整日的长发,此刻散落下来却不见一丝弯曲,反而柔顺的很。她握着梳子轻轻梳着头发。江羡走上前,从她手中拿过梳子。“我今日回来的有些晚,你别生气。”
他动作轻柔地梳着沈稚的长发,一面同她解释,“这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事,我还没来得及同你讲。”
沈稚仍旧没出声。她现在只觉得心底有些沉闷。她是有些不高兴的。可又不知道这股不高兴的情绪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江羡什么都不同她说吗?他们明明是最亲近的枕边人,可他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喜欢跟她说,总是要她问,他才会主动提。沈稚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我这两日,去了南山军营。”
江羡主动道,“其实前两日陛下便已召我入宫觐见,只是我还不知该如何同你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
沈稚嗓音闷闷道,“陛下重新赏识你,本就是你的福气。”
江羡轻轻抿了抿唇,坐到她身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她的眼眸仍是水汪汪的,只是此时眼神有些暗。“我答应过你,等孩子再大些,就带你们南下游玩。”
江羡道,“可我一旦重新入朝为官,这个承诺,就不知何时能兑现。”
他是觉得对不起沈稚。尽管他知道,若沈稚知晓这件事,不一定会生气,相反还会高高兴兴。可他心里仍是觉得愧疚。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沈稚说起南边那些事时,眼底浮现的光芒,比群星还要璀璨。她是真的想出去玩。“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一直瞒着我?”
沈稚眼神定定地看着他。江羡点了头,面露愧疚:“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沈稚此时却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要去南方,那时跟你说这些,只是担心你赋闲在家,一蹶不振而已。”
她说这话,江羡是不信的。她当时脸上的表情,与眸中的神色,江羡这辈子都不敢忘。她如今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抚平他内心的不安而已。想到这儿,江羡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揽住沈稚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将来会有那么一日的,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道。“好。”
沈稚轻笑。她没问是何时,这种问题,问了也没意义。但是沈稚很快清醒过来,并没有被泡在江羡这蜜糖罐子里。她一把将他推开,眼神变得恶狠狠的:“你总是如此,什么事都喜欢藏着不说,你下次若再这样,你看我还理不理你!”
“再也不敢了。”
江羡只能陪着笑,“我又何时瞒过你什么。”
“最好是不敢了。”
沈稚哼声道。江羡又笑着将她抱住,道:“从前我没这习惯,事事都与人说,但有了你以后,我会慢慢改的。”
他虽出身显赫,但日子过的也并不比沈稚好多少。没来由的,沈稚倒有些心软了。“其实也不是要你事事都说。”
她软声道,“我只是不喜欢被瞒着的感觉。”
“我知道。”
江羡道,“但这次的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对,我同你道歉。”
他认错态度良好,倒让沈稚不知再如何发作了。她到底还是笑出了声。“中秋时我要进宫去,原本我还担心你呢。”
“皇后娘娘设宴了?”
他笑着问。“是啊。”
沈稚道,“因为大皇子的事,皇后娘娘萎靡这许久日子,高贵妃爬的却是越来越高。”
她原以为陛下对高贵妃不过是一时欢喜,这宠爱并不会持续太久。可如今瞧着,高贵妃隆宠不断,连带着三皇子也水涨船高。难怪陛下会重新用江羡。沈稚眉眼微微一攒。“树大招风。”
江羡嗓音温润,在她头顶响起,带着莫名的安心。沈稚有些贪恋他怀中的温暖,舍不得放。但她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饿了?”
江羡忍着笑意道,“去用晚膳吧。”
“还不是为了等你。”
沈稚没好气道,“下次再不声不响,回来这么晚,我可不让厨房给你留饭。”
“好好好。”
江羡哄着她道,“走,出去吃饭。”
沈稚长发还披着,便随手抓过台上的簪子,几下便将长发挽了起来。一会儿也不必去给老夫人请安,她便懒得再梳那繁琐的发髻了。幸好这永宁居都是自己人,也不会有谁会说出去。外间,杜妈妈已差人摆了晚膳,棣哥儿吃饱喝足后倒是没有扭着樊于氏出去玩,而是乖乖在一旁望着自己的小木马。等到吃完晚饭,江羡就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脖子上。棣哥儿似乎很喜欢这样,兴奋的抓着江羡的手掌维持平衡。沈稚看到这一幕,有些无奈地笑笑。“这也太宠孩子了。”
杜妈妈正给她奉上茶,听见这话,就笑道:“侯爷既然愿意宠着世子,那便随他去吧。世子也就这几年功夫可玩的,等再大些,哪还有闲暇时候啊。”
即便是寻常家的孩子,一旦开始启蒙,那便是与无数诗书打交道了。更何况这还是镇北侯世子呢。江羡本就是文武双全,身为他的儿子,自然是不能差了。“若他像柏哥儿那样,是个不爱念书的怎么办?”
沈稚喝了口茶,问道。“不爱习文,那还有武呢。”
杜妈妈笑道。沈稚又发出疑问:“若是两样都不行呢?”
杜妈妈听见这话,就看了她一眼,语气幽幽道:“夫人与侯爷都是不差的,小世子又怎么可能是个平平无奇的呢。”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也是。”
沈稚思忖片刻,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但他就这贪玩劲,只怕将来长大了,也是个坐不住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