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茂密的森林里，满眼青翠，清风拂过树梢，树叶哗哗地响。鸟儿在枝头鸣叫，吱吱喳喳，却不吵闹，与这森林和谐一派。

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和谐。只听那声音苍老混浊，扬声道：“你小子还真是胆大，真就跟老子一路，不带跑的。要那些小屁孩，不知道要我操多少心。”

两个身影随着声音从山坡出现，走在前面的是个少年，模样邋遢，正是楚天行，后面那个自然是老头。两人已行了半个月路，按老头说的，山顶便是他们的终点。

“你堂堂一个修仙的，怎么连腾云驾雾也不会？”

楚天行呼吸有些急促，说起话来，一喘一喘。

老头却是一滴汗没出，精神饱满的样子，喝了一口酒后，说道：“你以为随随便便，谁都能腾云驾雾？老子虽然是修仙，但修得稀烂，比我喝酒的本事可差远了。小子，你厉害，以后自己学去。”

说话时，露出笑容，只是他满脸皱纹，加上久未洗澡，皮肤脏黑，不笑还好，一笑不禁令人厌恶。

楚天行没有接话，透过树枝间的缝隙，往山顶看。那里是他要去的地方。路上，老头和他说了许多，交待了前因后果。老头是陈国北边一个叫做柳叶宗的修仙门派的外门弟子，专门在外搜寻有修仙资质的孩童，带回宗门。现下他们要去的便是在这山顶之上的柳叶宗。

一个时辰后，两人终于登上了山顶。山顶云雾缭绕，所见不过丈许。

老头沉声道：“跟紧我。”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拿在胸前，向前走去。楚天行紧跟其后。令牌所到，云雾退散，更神奇的是，那些周围的草木竟也随着移动，在二人面前，让出一条道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炷香时间，在一道绿帘前停下。老头拿起葫芦喝了口酒后，说道：“过了柳叶门，便算是进了柳叶宗啦。”

说完，走了进去，楚天行没有迟疑，紧随其后。通过柳帘后，眼前顿时一亮，视野豁然开朗。只见云海铺空，飞鸟作缀，金旭横飞，令人心神大振，疲劳顿解。

“那边便是柳叶宗宗门所在。”

老头指着一个方向说道。楚天行顺着望去，只见一片群山伫立在远处，灵光普照，祥云环绕，好似人间仙境。楚天行一时看得出了神。

“走吧。”

老头提醒了一声，自己往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阁楼走去。楚天行回过神来，连忙跟上，转身时，却瞧见身后哪还有柳帘，赫然是一片山顶风光，半点不见来时景象，心中一动。

“这是空间法阵，现在的你是看不见法门的。”

老头看出他心思，解释道。

两人走到阁楼前，一中年男子突然走了出来，像是早知道他们要来一般，迎上来，拱手说道：“刘老哥，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老头却是不吃这套，说道：“曲小子，你才是过得滋润，养得白白胖胖。”

“那还不是多亏老哥你。”

“少废话。这次给你带的可是个好货色。”

曲姓男子听了，将楚天行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说道：“确实不错。”

看他语气动作，却有些不对劲，如同看着货物一般。

曲姓男子问道：“哪里人士？”

老头答道：“陈国定南县的乡下人。”

“测过灵了吗？”

“别提了，我不让他测，非要测，结果把老子的测灵珠给测炸了。”

“哟，这么厉害。”

“都说了好货色，别磨叽了，赶紧给个价吧。”

给价？楚天行越听越不对劲，自己怎么感觉成了被买卖的东西。

曲姓男子伸出手，比个了“八”。老头摇了摇头，道：“太少。”

曲姓男子犹豫了一下，又比了个“十”，老头不耐烦道：“再加。”

曲姓男子不乐意了，说道：“刘老哥，你这样，我可不好向那边交待。”

老头听了，也收敛了神色，说道：“那好。我也不多要，再加一块。测灵珠的损失，我总得要回来吧。”

曲姓男子略作思索，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勉强说了一声好，接着大袖一挥，一道白光闪过，十一颗石头模样的白色晶体落在老头手中。老头右手一收，手中的“石头”立时消失不见。

见老头收了东西，曲姓男子说道：“那人，小弟就带走了？”

说着，向楚天行招了招手。

老头瞄了瞄楚天行，随意道：“好。你小子去吧，自己保重。”

楚天行直直地向曲姓男子走去，没有回头。老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拿起酒壶，喝了几口，转身离去。从此，他又是一个人了。

曲姓男子领着楚天行进了阁楼，阁楼只有两层，但一层却是极大，向前望去，不见尽头。楚天行向旁边望去，只见门口柜台坐着一人，正在写字，两人进来，也没抬头。

“老李，我送他去杂役处。”

曲姓男子说道。前台那人只是点了点头，却不说话。曲姓男子见了有些不快，心下偷偷叫了声“闷葫芦”。

两人接着往前走，没多久，便到了尽头。只见这一层的尽头又是一扇门，说是门，其实就是一片空。门的另一边便是万丈深渊，向下望去，不见其底，令人心悸。奇怪的是，虽是悬崖峭壁，却不见半点风吹进来。

曲姓男子指向前方说道：“前面便是本宗入口，凡是低阶弟子，都只能从此口出入。不过，你身为最低阶的杂役，想来也没有什么机会进出了。”

楚天行面上虽露疑惑，但还是点头称是。

还未等他醒悟过来，曲姓男子已取出令牌，向空中一抛。只见那小小令牌竟在几个呼吸间变成门板大小，悬在地面数尺之上。曲姓男子一跃而上，道：“上来吧。”

楚天行跟着跳上去，令牌微微一沉，楚天行心中一慌，立时趴在令牌上。

“坐好了。”

曲姓男子提醒道。说完，令牌突然动了起来，向门外飞去。楚天行神色颇为紧张，两手紧抓令牌边缘，眼睛盯着外面看。令牌穿过空门，阳光随之落下，楚天行眼前一亮，刚才山顶所见，再次映入眼帘，只是这次，楚天行自己也身处这风景之中。

此时，令牌突然加速，楚天行双手一紧，差点滑落。疾风随之袭来，吹得他睁不开眼睛。楚天行刚开始吓了一跳，但很快沉下心来，身体趴在令牌上，双手全力抓住两边，尽力稳住。往后，令牌始终保持这般速度，楚天行偶尔勉强着睁开眼睛，亮光闪过，很快又被疾风吹得闭上眼睛。初时楚天行还有些不安，但适应后，他觉得很快活，他觉得痛快，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活了。他想笑，但他忍住了。

一炷香后，疾风渐缓，令牌慢慢减速，楚天行终于能够睁开眼睛。眼前一座大山压来，山间建有亭台楼阁，各有奇趣。令牌缓缓靠向迎面的一座楼阁，阁上挂着块牌匾，上面写着“出尘阁”。出尘阁往来的人颇多，颇为热闹。

曲姓男子说道：“到了。”

他转头看向楚天行，见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紧张，其它却是没有什么大碍，忖道：“这小子倒是有些本事，若是换了寻常小孩，早就哭爹喊娘了，更别说光靠自己就走过了浮空桥。”

原来他一直留意着楚天行，防止他失力从令牌上落下，如果真是如此，他便会出手，用灵力护住楚天行。但楚天行硬是撑了过来，这让他不禁对楚天行高看了几分。

令牌靠向地面，速度渐缓，楚天行松开握住令牌的手，先是坐着，然后试着站了出来。等到了地面，曲姓男子先跳了下来，楚天行立即跟上。令牌在楚天行离开后，开始一边缩小，一边向曲姓男子手掌飞去，最后变为原来大小，被曲姓男子收入腰中。

“这里便是杂役处所在——出尘阁，”曲姓男子一边往前走，一边向楚天行介绍道：“杂役都是在这里被调配。你，对了，你叫什么？”

曲姓男子看似无意间问道。

“回曲长老，小子名叫楚天行。”

楚天行恭敬答道。

曲姓男子笑道：“我可不是什么长老。我只是一个普通管事罢了。我叫曲尧，你叫我曲管事就行。”

“是，曲管事。”

“你多大了？”

“十一岁。”

曲尧微皱眉头，说道：“十一岁？年纪是大了些。不过，我看你天资体质皆佳，应还是归为高等杂役。按你的年纪，估计是分去炼药一脉，先做几年药童再说。”

“多谢曲管事指点。”

楚天行拱手谢道。

曲尧见他说话行事得体，与他邋遢的外貌十分不符，心中不禁疑惑：“他真是乡下来的？别是别宗派来的奸细。”

但又想，一个杂役而已，再厉害也翻不了天。

说话间，两人已走进出尘阁大厅。大厅宏伟，足有五丈高，数十丈长。大厅里的人比较外面多了许多，脸上都挂满了忙碌。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成群结队，各自奔走。曲尧领着楚天行，穿过大厅，时不时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望向楚天行，顺带捂住鼻子，生怕闻到气味。曲尧瞥了楚天行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毫无反应，心中的赞许更加强烈。

“这里便是录入身份的地方。”

曲尧在一个柜台停下，指着里面说道。说完，摇了摇旁边的铃铛。未多时，一个五六十岁模样的老头走了出来，道：“曲管事。又有新人？”

他看到了楚天行。

曲尧点头道：“是。”

老头拿出一支笔，问了关于楚天行的几个问题，曲尧答得上便是他答，答不上的就让楚天行自己答。

“还未开灵？”

老头突然问道。

楚天行见曲尧不说话，他虽不知开灵为何物，但心想没听过就是没有，答道：“未曾开灵。”

老头点了点头，低头写着，写了一阵后，抬头，用笔在空中轻点，一个头颅大小的水晶球突然浮在楚天行身前。老头说道：“这时测灵珠，你把手放上去。”

楚天行早已见过测灵珠，如今这颗只是大一些，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同，虽说上一颗被他给弄裂了，但这次想来不至于那么容易坏。楚天行犹豫间还是把手放了上去。与之前突然亮光不同，这次，测灵珠核心先缓缓亮起白光，慢慢扩散，然后停下，接着白光闪烁了几下，灭去。

老头点了点头，将测灵珠收回，低头又开始写。写完后，对着曲尧说道：“曲管事，按他的年龄资质，算作高等杂役，这是您的酬劳。”

说着，拿出一个袋子，递给曲尧。曲尧接过后，掂了掂重量，确认无误后，收了起来，对楚天行道：“我就陪你到这了，接下来你就跟着这位方主事，他会安排你的一切。”

楚天行听了，连忙抱拳谢过。曲尧与老头道了别，就此离去。

方主事向楚天行，摆了摆手，示意他进去。楚天行跟在方主事身后，进了后面。在后面，一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算账，见方主事进来，立马起身问好。方主事道：“小于，这是新来的小楚，你去准备一下令牌和其它东西，我先把他挂在炼药一脉西分院了。”

于姓少年恭敬应是，便去办了。

没一盏茶的功夫，于姓少年便拿着东西回来了。方主事拿起令牌，口中轻念咒语，一道蓝光徐徐流入其中。不多时，方主事停下咒语，对着楚天行说道：“手伸出来。”

楚天行闻言伸出手，只见方主事食指在上面隔空轻划，一阵细微的疼痛从掌心传来，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方主事手指缓缓抬起，一滴血球跟着从楚天行掌心升起，接着落在令牌上。方主事道：“可以了。”

说着，将令牌给了楚天行。

“这令牌是你唯一的身份证明，你须好好保管。”

方主事叮嘱道。楚天行拱手称是。

方主事点了点头，从于姓少年那里拿了一个木盒，面色一沉，说道：“我手里这木盒内，放的是一枚毒丹，也是你现在要吃的。”

楚天行听了，神色不惊，只是点了点头。

方主事投出赞许的目光，说道：“看你的样子，想来是不在意了。那倒是省了些功夫。”

说着，木盒轻启，一颗药丸飞出，直奔楚天行。楚天行也不犹豫，一把接过，扔进嘴里。

方主事见药丸入腹，接着说道：“要想毒不发作，就要干活，完成任务后，每月领取延缓毒性的药。若不及时服用，毒便会发作，一开始只是腹痛，若是三天之内，再不服用，便会肝肠寸断而死。”

“敢问方主事，如何才能完全解毒？”

楚天行问道。

“你倒是有志气，不但不担心得不到药，还想着解毒。要想解毒，有两种方法，第一种自然就是解药。解药，得来，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只要你成为外门弟子，自然能够得到解药。但靠修行成为外门弟子得到解药的，据记载近千年来只有三人。还有一种便是攀上枝头，若是你能得内宗弟子或是家族势力青睐，自然有人替你赎身。不过，你长得不像这种人。”

方主事说到这，笑了笑，好像自己讲了个笑话一般。

“那第二种方法呢？”

楚天行没有笑，问道。

“第二种？”

方主事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说道：“第二种方法，就是筑基。筑基之后，这毒丹对你自然无用。不过，你要是能筑基，那自然也就能成为外门弟子。所以这方法说了也是多余。对了，你要是想解，最好在四十岁之前，不然毒性积累，对修行不妙。”

这话里颇有嘲讽的意味。

楚天行并不在意，拱手谢过。

接下来的事方主事交给于姓少年了，让他送楚天行去地方报到。两人出了出尘阁，又是乘着令牌，在空中飞行。路上，于姓少年与楚天行互通了姓名，他名叫于得水，也是陈国人士，十五岁，在方主事手下打杂。于得水带楚天行去了炼药一脉所在的赤练峰，又将他交给了那里的管事。管事又将他给了丁字药园，最后药园的人带他领了衣物，安排了住处，介绍了一些楼阁居所，又说了一些戒律作息，这才离去。

此时，已是酉时，夕阳沉尽，月出东方。楚天行久违地洗了澡，换上了刚领的衣裳，长发束起，一眼望去，颇为几分俊朗，与之前的脏小子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