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种反应,云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样的反应该怎么说呢?既是意料之中,也属意料之外。可会不会有些太过浮夸了?简直就像是故意演给他们看似的。云青闭上眼睛,好一会后才慢慢睁开。她望向宏景,微摇摇头道:“算了,谁都有自己的隐私不是吗。”
那双眼睛的秘密,她已经猜到了几分。可狴犴同她不止一次的说过灵眸家族已经没有余生的后代了。这也是她唯一犹豫的。算了吧,有什么好较真的呢?反正见面皆是缘,等他们离开了之后,也指不定能不能再遇上呢。云青倒是想得很开。她淡然的伸手把蹲在地上的慕浮生拉起来,便不露痕迹的蹭了蹭摸到他的手,想让手上少些胭脂的香味。而慕浮生倒是十分自然的接过云青的台阶便下,变脸速度堪比宏景。“……”不知自己被云青又一次吐槽了的宏景微皱着眉头有些不服。像是不解于云青为何会这样一般,他看着云青那双没什么波动的眼睛,最后也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表示妥协。“那便算了吧,既然云儿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多纠结什么。”
他抬头望着头顶上的一方天地,便有些纠结道:“说起来,云儿是不是忘了一个问题?我们今夜要睡哪呢?”
云青一呆,要不是宏景提醒,她还真忘了有这档子事情。宏景很明显已经不能再多撑哪怕一刻了。刚这么想完,便见宏景前后晃了晃,便要倒下。云青赶忙上前,在宏景落地前便将他架在身上,有些颤巍巍的看向慕浮生道:“你不是有令牌么?这样的话,我们应该也可以进去吧?”
“嗯,那自然是行的啦。”
慕浮生笑容灿烂。眼见着云青一个瘦瘦小小的弱女子拖着一个八尺男儿颤颤巍巍的跟着他,竟完全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三人就这样来到了城门口,之后也十分顺利的进去了。再后来,慕浮生还十分好心的带着他们俩人进了客栈,定了房间。等着云青终于喘着气将宏景搬到床上了之后,一回身看到的却是半跪在地上的慕浮生。“哈?”
她便擦了下额上的汗珠,便有些呆滞讶异的看着慕浮生。完全想不出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烛火将房间照得堂亮,也让云青终于看清了慕浮生的模样。那潜粉色的戏服上娟丽的大雁十分夺目,衣角下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与白净水袖上粘黏的泥土。而最重要的,还是他腰间的香包。紫粉色的香包比她的巴掌还要小上几圈,散发着让她一阵阵头晕的味道之外,还让她分外熟悉。那香包之上的图案,正是她玉佩的图案!云青瞳孔一缩,显然有些惊吓到了。她眨了眨了眼睛,将慕浮生拉起来让他坐在凳子上,边微皱起眉头问道:“你是灵眸一族的人?”
这个答案是否定的。云青并非信不过他,只是比起他而言,云青更愿意相信的是狴犴。在灵眸族有未灭绝这一点上显然狴犴比人类更有话语权。她将手移向后腰处的匕首,打算若他说自己是的话,便将他就地解决了。慕浮生一甩袖子,把自己包得更残疾了似的,便缓声道:“错了,我虽是灵眸一族的人,却没有灵眸一族的血脉。”
他一抬头,一张比鬼还惊悚的脸突兀的出现在云青眼中,把她吓得险些心率不齐。手一抬将他的脑袋摁下去云青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边道:“你说就好,别抬头了。要不就先把你这脸洗洗。”
不然实在是有点考验心脏。云青眨了眨眼睛,听他略有些郁闷道:“我本名就是慕浮生,对于灵眸家来说,是未过门的女婿。”
未过门的…啥?这下可不单是云青了,连狴犴都不免呆滞。它透过玉佩看着慕浮生,异色的双瞳流光溢彩,显然此时的它心情十分的美妙。“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恕我得罪,敢公子贵庚了?”
云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语不经大脑,跟弹弹珠似的一股脑子蹦出来。惹来了慕浮生意味不明的轻笑。他轻声道:“您别看我现在这样,曾经,我还是看得过去的。”
试问天下有哪个人会这样说自己?云青嘴角一抽,也不再搭话,任由着他缓缓道明了自己的故事。慕浮生是个普通人,慕浮生是个戏子。慕浮生,是个瞎子。瞎子唱戏,可谓是世间罕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慕浮生成了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遇到命定的她。灵眸一族的人一向以稳重温和出名。可就是这样友好的他们,也不时会多出一个另类来。灵眸花语就是那个另类。她刁蛮任性,十分野蛮,不听人劝,总是会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初次见面的时候,她毁了他的一台子戏。瓜仁茶水撒了一地,连他这个看不见的,都能想到场面究竟乱成了什么地步。而后那女人便缠上了他。“你这家伙真是好不知趣!知道本小姐是谁吗!我可是被灵眸一族的人!”
她的声音,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样生气、那样让人无可奈何的声音,在顷刻间变了一副模样,也是他没有想到的。“结果到她死之后,我都没有看见她的面容。”
慕浮生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张开的一双异瞳里流露出的绝望让云青只能沉默。女孩死了。被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万剑穿心。可她却在临死前跌跌撞撞的跑回来找到了慕浮生,将自己的眼睛挖给了他。灵眸一族是特殊的存在。就像云族一样,他们的双眼同样被世俗所贪念。不单是因为那特殊的瞳色。更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更具体的东西。不需要任何技术就能移植的眼睛,不需要任何手段便能看清、看细世间万物的眼睛被无法抑制的喜爱着。“你想看见天空吗?”
那一夜,他听见了落水声。女孩的声音依旧充满着朝气,像是只要他点头应了句“想”,她便能做到一般。那一夜,慕浮生微皱着眉头,内心被不安所吞噬,“我怎么听到了滴水声?”
“哎呀,那些都不重要,你倒是快些回答我的问题啊。”
她轻咳了一声,像是终于耐不住了一般,语调一下恶劣了许多。也不等他在说些什么,便将两粒温热的东西放在他的手上。“郎中我给你找好了,你这半个时辰可得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别动。到时他会来找你的。”
意义不明的人,意义不明的话语。慕浮生伸出手,抓到的却只是一团空气了。“可怜我现在用着她给我的眼睛,却连她高矮胖瘦,什么模样,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