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不认为，我夫婿是被赵小郎君害死的。听闻他因此事疯癫，我还感到愧疚。”
阿云幽幽叹一口气，声音哽咽，“他还那般年轻，未娶妻生子，便疯癫。我夫婿，还未见到他出生的孩儿，便西去。”
常悦之心中一惊，视线移到阿云的腹部，再移到她的面庞上，“顺其变以节哀，为你腹中孩子着想，为你自己着想。”
阿云的手落在自己的腹中，脸上的神情复杂，但能看出她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她吸了吸鼻子，挤出一抹笑，“嗯，我会的。”
离开王竞家中，常悦之和李长川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迎面走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她身侧有个夫婿，正细心地搀扶着她，两人面上的笑容灿烂温馨，看得让人感到快乐。转念一想，屋内的阿云，正准备着自己夫婿的丧事。果然，人类悲欢喜乐并不共通。常悦之情绪低落，走在街道上，李长川的目光紧紧跟着她。前面一辆驰骋的马车忽然出现在拐角处，正往他们跑来。常悦之侧过头，看向小摊贩桌面上摆放的东西，未注意到马车奔腾而来。正当她要伸手去拿摆放整齐的小东西时，她的手腕却猛地被攥住，错愕抬眸，迷茫地撞入李长川的怀中。耳边传来众人惊呼声和马蹄声。街边的人乱作一团，常悦之见状惊呼出声，睁大眼睛，愕然看着攥住自己的男子，心中一阵感激。李长川默默收紧五指，指腹间覆满茧子，裹着异常灼人的温度，稍稍用劲，少女跟随他一同隐入巷子之中，避开这慌乱的场景。常悦之因手臂上传来的力道，蹙眉“嘶”了声，想把自己的挣脱开束缚。男子的手似铁铸铜灌，不仅挣脱不动，还将她往巷子里推去。李长川蝶翅睫毛微垂，瞳仁漆黑闪烁，如那暗夜星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耳边的嘈杂声离得有些远。不知是什么原因，常悦之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脸上也正在发热，被李长川这么注视，有些难为情。垂下头，常悦之似乎感受到男子身上传来的温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掰开李长川的手，“外面那马车已经过去了。”
李长川神情有些强势，浑然不见方才从容淡定的君子模样，仿若要将常悦之吸进去。连带身上那股淡雅不知何香的幽香，也逐渐染上危险侵略的气息。“我今日还要去一趟大理寺，把王大人的……”常悦之小心翼翼地说着，边说边挪动脚下步伐，躲过李长川那危险的气息。可惜，她无法忽视也无法躲避。那模样，令人心悸。——站在大理寺殓房内，常悦之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李长川似笑非笑势在必得的模样看着自己，自己宛如盘中餐般，任由他处置。“罢了，罢了，别想那么多，这人的真面目许是这般吧。”
常悦之摇摇头，打开自己的木匣子，发现已经没有备用罩服，双眉一蹙，有些为难。又要去找李长川吗？思来想去，工作不能耽误，常悦之走出殓房，想要在殓房附近找到役差，讨来两套罩服便好，兜来兜去，怎么都瞧不见人影。咬咬牙，她狠下心走向李长川办公的地方。“李大人？你可在？”
常悦之像是做贼般，站在屋檐外小声喊道。她知道，李长川是习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要好，自己这个嗓音，他肯定能听到。树旁的知了叫声打破天际，响得常悦之心中阵阵烦躁。“大人？”
常悦之拔高声音，没有任何回复。无奈叹息一气，她踏上台阶，走到屋檐下，趴在门缝中想要看看屋内情景。小脸正贴到门缝上，眼睛还未凑上，门忽然被打开。一个重心不稳，常悦之踉跄前倾。李长川下意识避开身形，想要和常悦之拉开距离。发现这小女娘竟站不稳，眼看脸就要贴到大地，他伸出手将人捞起，修长的手臂环过常悦之的腰。常悦之呼出大气，有礼貌地道谢，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站在一旁的李长川感受到小女娘的柔软，心中发软，在异样地翻腾，他冷着脸强压下来，低头看着她，“你来寻我，有何事？”
这段时间和李长川相处，自熟悉后，鲜少看到李长川有这面目，常悦之小心脏一抖，有些惧怕这副模样的李长川，露出讨好的笑容，回复道：“我罩服没有了，想来寻大人借上一套。”
“这等小事，还要来寻我。”
李长川道。“本不想麻烦日理万机的大人，可我从殓房到此处，愣是看不到一个人，故而来寻大人了。”
常悦之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但眼前这人是给自己发工钱的人，只好将事情原委道出来。“你跟我来。”
李长川说罢，迈开大长腿离去。常悦之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许是常悦之的呼吸声大过蝉鸣，李长川抿着唇，将步伐放缓，让常悦之跟上。两人走到殓房外间，李长川在外间的一个柜子中拿出一套崭新的罩服，“殓房外会放备用罩服，你要是忘带了或者没有了，可以在此处拿。”
常悦之双手接过罩服，连连应声，“是，小的谨记在心！”
“嗯。”
李长川轻轻应了声。本以为李长川拿完一套罩服后便会离开，没想到他在柜子里又拿出一套。常悦之有些呆愣地看着他，他抬了抬下颚，问道：“你怎么还不穿？”
“啊，穿……”常悦之边回话边把罩服往身上套，疑惑问道，“世子也要一同进去殓房吗？”
“今日夏云书没来，殓房外又没有旁的仵作和役差，谁给你打下手？”
闻言，常悦之恍然大悟，露出灿烂一笑，“那小的谢过大人！”
李长川冷眼瞥了下常悦之，看着她知足的笑容，心底嗤了一声，不知是在嗤常悦之乐观天真，还是嗤自己先动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