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几日，李长川不想再骑马，命人送来马车。只是这个马车有些小。常悦之局促地坐在马车内，有意识地将双腿并拢，生怕自己有些脏的裙摆不慎覆盖在李长川鞋靴上，引来他的不悦。不知李长川是有心还是无心，修长的双腿在马车内显得无处安放，双脚竟离常悦之有些近。马车摇摇晃晃，双眼闭上的李长川假寐，身子随着马车晃动而晃动，身上的清香忽远忽近地跑到常悦之身旁。他眯起一条缝，看到常悦之脸上的绯红，顿时觉得几分可爱，想要再来几下。安静的马车内，忽然响起常悦之的声音。“大人，你知道南诏国皇子吗？”

声音落下，李长川抬眸，“盛溪就是南诏皇子晟锡。”

“你知道？”

常悦之震惊地望着李长川，双眼湿漉漉，“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马车车帘被风吹开，把常悦之的发尾吹到李长川的衣衫上，缓缓滑下。“对他起疑很长时间了，不过前几日才得到消息，还未来得及和你说。”

李长川道。“怎么？他又来找你了？”

想了下，李长川问道。常悦之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李长川的话，良久才回道：“嗯，他来找过我。他，可能和这起官银失窃案有关。”

“那你为何不直接和三皇子说呢？”

“朝廷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每月收你的银子，为你办事。”

常悦之道。李长川凝视着常悦之，像要把她的人皮掀开，直击最真实的想法，“想要调查常家的事情，朝廷的事情怎么可能和你无关？”

常悦之蹙眉，想要别过脸，被李长川接下来的话，吸引住了视线，“宫里有一个流言，不知常娘子可曾听过。”

“什么流言？”

常悦之有直觉，李长川接下来要说的话，与她有关。在晟锡的口中，出现过“流言”这个词。“常家有一女，得其女得天下。常家有一女，其为紫微星。星出云年廿霞，花落秋成霜。”

云年廿，云年二十年。霞，日落时分。成霜，秋日初霜。一一对应上常悦之的生辰。这段话，她从未听过。“你说的，可是真的？”

常悦之双眼微痒，不自觉泪水跑到眼眶，一滴泪欲流又止，安静地挂在她的下睫毛上。李长川伸出手，拂过她那滴泪，“按照常家的功绩与官职，年年宫内的宴会，你都应当伴双亲出场，可你只去过一次，还是年岁尚小的时候。这就是原因。再后来，宫里的太后有意将你许配给二皇子，虽说年岁相差有些大，但……总归是天家的儿媳妇，你阿父阿母定是不愿，宁可远离京城前去地方当官，可惜，一心为孩子的父母，竟落得如此下场。”

常悦之的脑子保持清醒，双目坚定地望着李长川，“你所说皆属实？没有一丝诱导我将心中怨恨转移到宫中？”

“他们是我亲人。”

李长川轻笑道。“太后不是。圣上非太后亲生，郡王与圣上为同胞兄弟，太后非你亲人。”

常悦之理性分析。李长川闻言，神色轻松如常，自然伸出手将她头顶的小发髻捏了捏，道：“你小小一个人儿，脑子里怎么记那么多东西呢？”

如若她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常悦之，那将是另一番生活色彩。“大人，你……”常悦之迟疑道，“你为何告诉我这个事情？”

“晟锡此人阴险狡诈，还会各种神秘术法，蛊惑人心更是炉火纯青。你与我说南诏皇子时，我能猜出，他肯定来寻过你。如果他以皇宫的流言引诱你，改了说法，勾你欺君叛国，常家、洛家将会从大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又不是傻子，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是这般，更好。”

李长川不恼她的直言，宠溺地望着她，心底暗道：我家阿悦真好。面对李长川的话，常悦之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她隔了好久，想起来高亭实妻子的身份，才道：“高亭实的妻子善诺，是注州人。”

“注州？”

李长川拧眉，“莲花寨寨主边临告诉我，他们那里抓到一个叛徒，是与广府飞仙楼交往密切，还知道飞仙楼送来的银铤火耗很小，且送往注州。”

“封地府邸在注州的闰王，在此处也算是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喜美，特别是美人。你们在莲花山之时，州府有一群舞姿不凡的异族舞姬当众表演，约莫现在已经被请去闰王府里了。这群舞姬里，有苏娘。”

常悦之没有将遇到晟锡的事情说出来。“苏娘？”

李长川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是飞仙楼里的一个淸倌儿，与晟锡是好友，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

被常悦之提醒，李长川才想起来她说的是何人。“看来，这个注州我们不得不去了呀。”

李长川感慨道。——善诺坐在外间，身靠窗户边，低着头做针线活，耳朵却时刻警惕着，听外面的动静。听到有脚步声，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了出去。廊下，迎面走来几个人，为首的男子瞧着陌生，但那女娘，她识得，是把她带来的女娘。不得不说，这个女娘把她带来小院后，虽然没让她看到高亭实，但送来了名贵药材，给她吊着气，身子那股闷气似乎有些淡了，走路也觉得没那么难受。可他们身后几个人，个个带佩刀，黑着脸，吓得她煞白了脸，定定站在屋檐下不敢吭声不敢动。她身后石头打磨成的珠子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见常悦之朝着她走来，她学着昔日见到的那些女娘们行礼，“常娘子。”

常悦之将手里把玩的石子放到善诺的手中，“我们来与你说两句话，见你喜欢石子，费了点时间给你找来这颗奇石，不知你是否喜欢。”

善诺低头看着手中的石子，圆得像个紫柰，上面还有一道道天然花纹，美不胜收。她微红着脸，点点头，“谢谢常娘子，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