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的理直气壮说的大苏和小苏同时个一低头,两个人夹着尾巴进屋子里收拾碗筷,顺便将茶水放在桌子上。贞元松开了兰若的手,双手倒背着看着窗外,似乎在欣赏窗外的秋色。大苏一直是中规中矩的眼观鼻鼻观心,而小苏在走过兰若的时候悄悄看了兰若一眼,嘴角一个祝福的微笑,兰若却羞的低下了头。等大苏和小苏退了出去,兰若向贞元解释似的笑着说:“嘿嘿,这个,这个,我刚才的意思是,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消化好,自然长寿。”
贞元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桌子角上对着笔墨纸砚,贞元走过去,摊开一张纸,“要写字吗?”
兰若也走过去问道。贞元点点头,兰若便帮他研磨。贞元在挂在笔架的一排笔中选了一只蝇头小楷的毛笔,用一个白玉石狮子的镇纸压住那张纸,待兰若研好墨后,贞元写的却是刚刚兰若唱的那支歌,用瘦金体写下的。兰若在一旁看着贞元写,他的神情专注,兰若喜欢他那些小动作,比如在写到某个地方的时候会微微的皱下眉,或者会抬眼思索一下,眼神中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贞元的琴收藏在床下,写好后,贞元将琴搬动了桌子上,似乎非常喜欢这首词,抚着琴照着写下的词,缓缓的琴声流淌,自己编排的曲子,比兰若胡乱哼哼的更加有高山流水般的畅快,兰若一直站在旁边听着。琴音缓缓流淌过光阴,一下午的时光就这样过去,秋阳通过树上枯黄的叶子斜斜的淡淡的照进屋子内,屋子更加的阴凉。“真快,这就天黑了。”
贞元感叹,这才发现兰若一直在站着,顺手拉她坐到身边的凳子上“怎么这么傻,一直站着呢,不累吗?”
贞元很是心疼。渐渐黑下午的屋子中,只看得见贞元的轮廓,看不清他的神情,那轮廓是那样的完美润滑,“你都说我是傻笑了,傻笑的人都是傻子,怎么会累呢。”
“怎么,生气了?”
贞元伸头到兰若面前,想看清她脸上的神情,暗淡的光线中,只能看到彼此晶亮的眸子。而兰若看得到他唇形的轮廓,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唇,“不,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生气。”
那口气像是宠溺一个孩子。贞元感触到兰若手指的方向,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轻吻。兰若却站起身来:“小心一会大苏要送蜡烛来了。”
贞元哑然失笑,是的,他们不能由着性子有亲密的举动,总是在最柔情的时候大苏和小苏会来。果然说曹操曹操到,大苏当真来送蜡烛了,在门口的时候还特意的背着身子通报了一声:“奴才来掌灯。”
“进来吧。”
贞元坐正身子,兰若却站起身来走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在黑暗中摸索着贞元的琴,手指下意识的抚着琴弦,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在大苏点亮蜡烛的那一刹那,兰若发现贞元正专注的看着自己,眸子深的像一片寂静的海,兰若猜想在黑暗中的时候他肯定也在这样的看着自己,虽然看不清面容和神情,但是至少知道是这个人,心里面有这个人在高兴喜悦的时候的样子的印象,就算黑暗也清晰的记着这个人。大苏掌灯后就送上了晚膳,和午膳一样四菜一汤,都是青菜白饭,这顿饭吃的却没有中午那样愉快,兰若和贞元都吃的很慢,好像大饱一顿的人在这里吃饭一样,而心里都在记挂着小苏。天一擦黑,小苏就出去打听了,贞元和兰若心里忐忑着,而在厨房里预备饭后茶水的大苏看上去和往常一样平和,实则心里也很紧张,在他的心目中太子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虽然他自己也比贞元大不了多少,但是这份主仆情谊却是最真实不过的,在这个到处充满着阴谋的皇宫里,他最怕看到太子被人陷害利用,给太子送过茶水后大苏就到院门口去张望了,他是最老实或者说最有城府的人,在这里闭门思过,从不会跨出院门一步,做着最循规蹈矩的自己分内的事情。单薄的黄月亮挂在天上,风很凉,站了片刻就打了个冷颤,冬天要来了,棉衣服是带了来的,但是太子那个阴凉的小屋子怎么能过的了这个冬天。贞元的小屋子内,桌子上的两杯茶冒着热气,热气袅袅上升,兰若隔着那热气看着贞元,他的面庞有点模糊,但是双眸晶亮闪烁,他的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兰若隔着桌子伸过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有点冰凉。“紧张吗?”
其实兰若自己的手也是冰凉的。贞元握着兰若柔弱无骨的小手,略微加重了力道,兰若能感受到他骨子里那份焦急,另一只手伸过去,搭在贞元的手上,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般细致。贞元对兰若展开一个淡淡的微笑,笑的有点恍惚。茶凉了,只听得见外面的风吹着地上的落叶的声音,一片肃杀。轻轻的风声中有了急切的脚步的声音,贞元和兰若同时站了起来,门外大苏跟在小苏后面,小苏在启禀:“太子爷,奴才有事禀告。”
“快进来!”
兰若比贞元还要着急,忙忙的说道。小苏走进来,大苏不声不响的跟在弟弟身后。“结果如何?”
贞元开口问道,双眸目不转睛的盯着小苏。小苏满脸是汗,应该是跑着回来的,现在气息还不怎么平定,却急急的说:“太医们说的确有一种媚。药叫做春色无边,服下后没有任何的迹象,连最好的太医都检验不出来,只是,这是宫中的禁药。”
贞元身子一震,兰若一双眸子深深的望着他,刹那间兰若就相信贞元是误服了那种药,在她心目中贞元不是没有自制的人。兰若松了一口气。贞元则好像陷入了什么深渊中,目光沉淀深沉,久久不语。小苏却很高兴:“太子爷您终于可以平反了。”
而大苏则忧心忡忡:“这样的事情一点凭据也没有,就算咱们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这也正是贞元最苦闷的,现在已经沦落到这里了,怎么进来的并不重要了,关键是怎么出去。“可是,”兰若咬咬嘴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可不可以找太医要一份那种药,在皇上面前做个试验,这样——”贞元和大苏同时一个苍凉的微笑,兰若从他们的苍凉之中知道了自己的方法绝对行不通。小苏则另有奇想:“听太医们说这种药来自北辰国,会不会和清宁殿那个人有关?”
贞元和大苏又是一惊,兰若没有明白,这事和炎烈怎么会有关系呢,只因为他是北辰国战败后来这里的人质世子吗?大苏迟疑着说道:“那天是玉妃娘娘忽然和皇上来的,奴才看这里面玉妃娘娘的成分最大,因为玉妃娘娘从来不会来太子爷的书房,那天实在太巧了。而且,恕奴才斗胆,广平王是玉妃娘娘的亲生儿子……”一向慎重的大苏说到这里就止住了口,但是意思大家都明白,宫中只有贞元和广平王两位皇子,除掉了贞元,广平王就是将来的太子和皇帝。贞元则似乎另有所思,幽幽的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也不能小觑了清宁殿那个人。”
而兰若思索以往和炎烈打交道的经验,这个人虽然满身邪气,但是好像还不至于……不过兰若是站在贞元这一边的,贞元说炎烈是混蛋,那么炎烈就是个混蛋。贞元稳定了一下情绪,对大苏和小苏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和任何人说,你们嫩下去吧。”
“可是,太子爷——”小苏有点不甘心,为什么不能去九重面前喊冤,话未说完就被大苏拦住了,大苏心里和贞元一样明白面对现在的处境比伸冤什么的更重要,人家既然处心积虑的陷害你,就不会给你留下平反的机会和借口。大苏和小苏退了出去。在只剩下兰若和贞元的时候,贞元的身形不再像刚才那样镇定自若,陡然间萎靡了很多似的,整个人像一片飘在风中的枯叶,无所依从。兰若看在眼里,不有自主的上前,从背后拥住贞元,想传递给他力量和温度,想让他不受外面的任何纷扰。贞元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快到冬天的那种冷,而是心底里冒出来的一阵寒气,下意识的伸手握住兰若的手,兰若发现他的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凉,不像是个有生命的人。“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不怕。”
兰若柔声道,但是眸子中却不自觉的噙满了泪水,还好是站在他背后,兰若别过头,眼泪落在肩膀上,然后一偏头,在肩膀上蹭了一下,蹭干了泪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我会永远的陪着你。”
贞元的身子一凛,茫然的问道:“你可知道这深宫里的重重杀机,你可知道将来会有很长很长的黑暗的路要走?”
这样一个娇弱的人儿能经得起这份波折和辛苦吗?这是世界上最艰辛叵测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