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妃走进室内,一进来就感觉到一阵阴森的潮湿地气,脸上不由得露出不快,其实她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环境并不会影响她的情绪,只因为这个阮贵妃是她在宫里的头号敌人,当年阮贵妃不知道为何自毁前程似的请命入冷宫,玉妃才不相信什么见鬼的为苍生祈福的借口,当时认为是上天在帮她,让阮贵妃滚蛋,可是今天为什么皇上回跑到这里来?这些年来不是没有防范阮贵妃再出来兴风作浪,但是钱嬷嬷对她说阮贵妃在冷宫里面骨瘦如柴,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死去,但是今天一见之下才看到阮贵妃哪里骨瘦如柴,气色好的很呢,还在那里妖妖俏俏的靠在九重身上,玉妃的火气就往上涌。“臣妾给皇上请安。”
玉妃走到九重跟前,微微万福,使性子似的嘟着嘴说,三十多岁的人还这样小女孩似的嘟嘴,更显得做作。按说玉妃在皇宫里的份位只是妃子,而阮贵妃是贵妃,份位比她高一个等级,按照礼数应该给阮贵妃也请安的,但是阮贵妃在冷宫这么久了,玉妃从来不准后宫的人提起这位贵妃,所以兰若这些在阮贵妃进入冷宫后才进宫的人们,都不知道后宫还有阮贵妃这样一个人,就连那些原来知道的人,也因为惧怕玉妃的权势,而渐渐遗忘了阮贵妃。“免礼平身吧。”
九重没有看玉妃,而是专注的看着阮贵妃。这下玉妃更是醋意大发,平日里极具心计的玉妃在见到情敌后总是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尤其是这个她在宫中的劲敌。“皇上,说好的去臣妾那里赴宴,臣妾等了您这么半天,焦急的不得了,您都不心疼一下臣妾,阮姐姐在这里静修祈福,这里是清静禁地,咱们不要打扰了阮姐姐静修,不如还是去臣妾的排云殿喝几杯暖就,挡一挡寒气。”
玉妃撒着娇拉着九重的袖子说道。这个时候兰若和福儿刚好略略的收拾好简单的行李,过来服侍阮贵妃,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玉妃这样发嗲肉麻的一幕。阮贵妃暗中递个眼色给福儿,福儿就拉着兰若在屋门外悄悄的侍立。屋子中的好戏正上演着,兰若乐的看戏。九重厌烦的甩开玉妃的手,玉妃就是一道油腻腻的红烧猪蹄,这么多年来已经吃腻了,今天见到阮贵妃这样清脆可口的小菜,胃口自然不一样。阮贵妃看到九重甩开玉妃,心里一笑,脸上却满面的感激,挣扎着爬下床来,故意的跌坐在地上。九重赶忙起身搀扶,不解的问:“爱妃,你这是做什么?”
阮贵妃却不回答九重的问题,由坐姿改为跪着,居然朝着玉妃恭恭敬敬的叩下头去。兰若大吃一惊,阮贵妃疯了吗?刚刚在后面收拾的时候,福儿已经告诉了她这么多年来玉妃没有善待小公主的事情,按说阮贵妃见到玉妃应该厉声质问才是,怎么会向玉妃叩拜起来?静静的屋子里,只听见阮贵妃非常温柔诚恳地声音:“多谢玉妹妹这么多年来教导绣屏孩儿,玉妹妹这些年太辛苦了,我无以为报,后半生愿当牛做马的服侍妹妹。”
玉妃倒是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想到这些年来安排给绣屏的都是最不新鲜的饮食,最旧了的衣物,不由得讪讪的:“阮姐姐这是做什么,你的孩儿就是我的孩儿,姐姐快快请起,真是折煞妹妹了。”
说着伸手要搀扶阮贵妃。而九重早就将阮贵妃搀扶起来,坐到床边,用手轻轻为阮贵妃理一下微微乱了的长发,“阿阮,你还是那般心地纯善。”
兰若这才明白,阮贵妃这是以德报怨,做给九重看的,心里不由得暗笑,玉妃你不是弄个破白玉陷害我吗?这下遇到对手了吧,兰若有种很自信的直觉,玉妃绝对不是阮贵妃的对手,不仅仅是现在,在以后任何时候阮贵妃都将是玉妃的克星,玉妃在后宫只手遮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阮贵妃则依旧娇怯怯的靠在九重肩上,兰若看到玉妃眼中冒火,恨不得将阮贵妃碎尸万段似的,但是也只能暗中冒火,不能拿阮贵妃怎么样。“皇上,生育不算什么,养育才是大恩,请皇上封赏玉妹妹。”
阮贵妃开始为玉妃说话。九重看了眼玉妃,又看看阮贵妃,连兰若都看出里了,这两个人,一个是涂脂抹粉的半老徐娘,一个是气质优如兰的小清新,无形的剑光闪过,清脆的碰撞声中,刀光剑影,阮贵妃胜!“其实最辛苦的是你,十六年来在这里为苍生祈福,应该封赏的是你,自即日起加封阮氏为皇贵妃。”
九重明显的偏向阮贵妃。接受礼仪训练的时候,周姑姑讲过,在南越国后宫之中,皇后是最高的等级,其次是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美人。九重的原配皇后早丧,皇后的位置一直空缺着,阮贵妃本就是宫中权位最高的人,现在又加封皇贵妃,等于是半个皇后了。兰若注意到玉妃的脸色青了青,勉强笑着请示九重:“皇上,这下阮姐姐可以更加安心的在这里为苍生祈福了,咱们还是走吧,臣妾可是昨晚上一夜都没睡好,为皇上熬了一夜的燕窝粥。”
玉妃依然玩这套柔情万种。这只有让九重更加厌恶,厌恶了玉妃就等于无形中为阮皇贵妃加分,兰若在门外趁人不注意轻轻的为阮贵妃鼓掌。果然,九重对玉妃厌倦到了极点似的忍耐着说:“爱妃辛苦了,那燕窝粥朕就不去喝了,赏赐给爱妃滋补身体吧,还有,阮氏为苍生祈福一十六年,现在天下太平,朕今天是来接阮氏回昭阳殿的。”
兰若看到玉妃的手握成拳头在发抖。玉妃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个阮氏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本来以为皇上已经将她忘记了,却变戏法似的要重出江湖了,今后的后宫将是一片血雨腥风。而阮贵妃则温温柔柔的谢九重的加封:“臣妾所做微不足道,皇上谬赞了,臣妾今后唯有更加全心全意的服侍皇上,才能不负皇恩浩荡。”
冷宫外有太监禀告,已经准备好了车马仪仗。太监奉上九重的明黄色皮制披风,而九重则将披风披在阮贵妃肩上,为美人御寒,并亲手搀扶着阮贵妃上轿。在走过门口的时候,阮贵妃略为停顿了一下,对九重请示:“皇上,臣妾在这里多年,只有金枝和福儿这两个丫头尽心的服侍着,臣妾想带她们一起回昭阳殿。”
九重依稀还记得将这个乔金枝打入冷宫的原因——她居然敢用白玉暗示提起翠蝶那个女子,但是有阮贵妃这样轻声细语的请求,心里的火气早就降下去了,反而和颜悦色的说道:“爱妃说谁服侍好,就带谁回去,何必这样多礼呢?”
九重和阮贵妃伉俪情深似的上了冷宫外明黄色的十六抬大轿,绫罗伞盖的仪仗一一摆开来,浩浩荡荡的走向昭阳殿。兰若和福儿跟在后面,在离开的时候,兰若又看了一眼屋子里呆如木鸡的玉妃,她的脸色已经雪白的没有了一丝血色。兰若在阳光下走出冷宫的那一刻,抬头看了看天,一片浩瀚的冰蓝色的天空,从今后她就是皇贵妃的侍婢了,在皇宫的奴才中,似乎一步登天了。那些先前来打扫昭阳殿的人也当真有办法,或者说是团结就是力量,这么短的时间一座昭阳殿就打扫完铺设完毕了,当然是主要的房屋,其他不是很重要的房屋会在几日后全部清理完毕。远远的,兰若就看到了高天流云下有着耀眼的金黄色屋顶的昭阳殿,气势辉煌。九重将阮贵妃送到昭阳殿后,就去处理朝政了午膳会在文昌阁独自用膳,其实也就是给阮贵妃一点私人时间沐浴什么的,晚膳当然会一起吃,更重要的当然是会留在昭阳殿过夜,由阮贵妃侍寝。十六年前在昭阳殿服侍阮贵妃的人早就出宫的出宫,病死的病死,内务府的刘大总管在得知阮贵妃出冷宫后,马上调配人手,安排了很多太监宫女来昭阳殿服侍阮贵妃。九重的仪仗队走后,兰若和福儿轻轻扶着阮贵妃站在昭阳殿的朱红的宫门前,而里面早就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的奴才,纷纷朝着阮贵妃叩拜下去:“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阮贵妃再也不是在九重面前时候的那副娇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姿态,而是昂首挺胸的迈向殿内,虽然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很久的黑色袍子,肩上披着九重的披风,没有任何的首饰脂粉,但是整个人很自然的发出一种光环来,让人不敢仰视,兰若知道那种光环叫做气场。大殿内,明亮整洁,完全看不出十六年没有住过人,也完全看不出刚刚打扫过的痕迹,仿十六年来这里天天如此,陈设的都是最名贵的古董字画,桌椅上都套着锦绣的桌套椅套,一个古香古色的仙鹤造型的青铜鼎内焚着沁人肺腑的清香。阮贵妃环视四周,似有无限感慨,兰若心里有点明白,阮贵妃这是一番生死的经历,能再回来一定是恍如隔世了,如果在冷宫中她没有调理好自己,那么这里就永无重见天日的时候。宫女们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的水,请阮贵妃洗去一身疲惫。宽大豪华的浴室内,阮贵妃泡在放了玫瑰花瓣牛奶以及各种香料的水中,闭目养神。兰若知道,这里远远不及冷宫的浴池还有城外的冷泉,但是这里是身份的象征,是后宫中除了皇后之外的最高的权利。“你觉得本宫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一直闭目不语的阮贵妃忽然开了口。这屋子里只有阮贵妃和兰若,是阮贵妃题名道姓只要兰若服侍沐浴的,这话自然问的就是兰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