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月新婚夫妇都是讲究穿红的,张嫣然换了一身水红的衫裙,看上去和新娘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少了凤冠,长发在未嫁之前是放下来的,婚后则按照媳妇盘成了发髻,插戴各种名贵的发饰,一张原本珠圆玉润的面庞被胭脂涂得两颊红红的,更加看不出喜怒哀乐,反正就是个喜气洋洋的感觉。贞元实在不喜欢红色的衣服,白色对他来说是一种习惯了的飘逸,而红色有种压抑和沉重的感觉。一切都有古老的规矩摆在那里,无需两个新人有什么交谈,宫女和太监们自会服侍着他们一步一步的按照规矩来。早膳摆上来,丰盛的像是一桌宴席,山珍海味样样齐全。但是贞元和张嫣然谁都没有胃口吃,只象征性的动了动筷子,喝了杯清茶,然后就起身准备去给九重等长辈请安。按照习俗,首先来到的是倚霞殿安太妃这里,安太妃上了年纪,早上醒的很早,起来后就在大殿前的石阶上逗鸟玩、远远的看见贞元和张嫣然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来了,但是安太妃并没有回殿里换件衣服的意思,依然是身上那件青莲色的袍子,满头银发低低的绾个发髻,不带发饰。贞元和张嫣然一队人就停在石阶前,朝着安太妃行下礼去,“太妃娘娘安好。”
安太妃气色不错,满面笑容的亲身上前搀扶起这对新人:“不要多礼了,今后都是一家人,这样多礼反而弄得不如寻常百姓家自然。”
她想要的是一份纯真的天伦之乐。春花和秋月看到新人来了,早就从殿内拿来了赏赐的红包,安太妃亲手交给张嫣然,拉着张嫣然的手微笑道:“给新孙媳妇的见面礼,愿你们多子多孙。”
张嫣然似是害羞的垂下了头,贞元都不肯碰她,怎么会多子多孙呢?贞元有些紧张的看着张嫣然,生怕她会闹出来,昨夜真的有些对不起她。但是张嫣然没有,安太妃催促他们:“快去给皇上请安吧,本宫这里就不需要这些虚礼了,只要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本宫比什么都高兴。”
两人告退。九重昨夜安歇在文昌阁,阮贵妃知道今天新人要来给自己请安,所以一大早就带着兰若从密道回宫里来了,兰若看到阮贵妃气色非常好,看来是昨夜与那男子恩爱情深的结果。玉妃也一早就到了文昌阁,这样新人请安就比较方便,不用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跑。阮贵妃回来的匆忙,只在昭阳殿换了件深红色的衣服就急匆匆的赶来了,忘记了拿披风,春天的风还是很冷的,所以兰若回去拿披风,没有看到贞元和张嫣然请安的场面。九重坐在文昌阁正房内中间的大椅子上,阮贵妃和玉妃分坐两边的下首,这里的规矩没有安太妃那里那样简单,贞元和张嫣然在铺着红地毯的地上三跪九叩后才起身,九重、阮贵妃以及玉妃都有红包和礼物赏赐。张嫣然是儿媳,所以九重不方便太多的和她说话,只和贞元说些人伦纲常早点开枝散叶生下子嗣的话,阮贵妃在一旁看着,而玉妃看到张嫣然则比任何人都亲热,拉着张嫣然问东问西。“做了太子妃,做了人家的妻子,果然比在娘家的时候出挑的漂亮端庄了。”
玉妃握着张嫣然的手微笑,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自己娘家这个外甥女。这时候的贞元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比在安太妃那里还要紧张,虽然张嫣然没有在安太妃那里告状,可能是因为安太妃只是个摆设,在宫里是不管事的,而玉妃则是她娘家亲戚,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可以直说。贞元一直吃不准玉妃为什么会将张嫣然嫁给他,按说玉妃应该为广平王争取皇位的。贞元口中和九重说着话,眼睛却偷偷的看张嫣然,只见她凝脂般的肌肤,乌黑的眸子安分的垂下,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和害羞,“娘娘取笑了,太子爷人品贵重,”说着看了一眼贞元,却没有料到贞元也在看着她,四目相视,各有个的心事,反倒是都红了脸,张嫣然继续说“太子爷待臣妾情深意重,日后臣妾自当做好分内的事情,好让太子爷专心朝政。”
“好个伶俐可人疼的孩子。”
阮贵妃听张嫣然这样说,不由得笑着过来拉住张嫣然的另一只手“玉妹妹,你看着孩子多明白事理,真是可人疼。”
玉妃见娘家人给自己争气,自然很是高兴。而张嫣然则更加害羞的将头垂的更低。贞元则是大大的出乎意料,这个张嫣然不仅没有拆穿他,反而为他掩饰昨夜的冷落。贞元看着张嫣然,这个柔弱无骨的小女子那样盈盈的站在那里,不禁让他心生怜惜,其实她也只是个无辜的人罢了,贞元心里生出一阵深深的愧疚,决定以后善待张嫣然。请安完毕,九重准备去早朝了,贞元和张嫣然告退,在走出文昌阁后,正好遇到兰若拿了一件大红的披风来。当时贞元正和张嫣然走下台阶,春天的阳光下,张嫣然的秀发反射着光泽,像是早春第一朵悬崖边的山花般柔弱娇俏,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贞元忽然从后面轻轻托住了张嫣然的胳膊,怕她会不小心摔倒似的,张嫣然回眸朝着贞元一笑,似是在感谢,又好像在说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得懂的话语。在兰若那个角度看过去,贞元对张嫣然呵护备至,鹣鲽情深。兰若连忙止住脚步,没有马上去文昌阁,那样会正好碰上这对新人,避免不了的要朝着他们行个礼问个安,兰若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怕自己会哭,不管贞元对张嫣然的那份回护之情是真的还只是装装样子,兰若心底里都是非常难过的,曾经以为这个男人的笑只会对着她,可是,命运,万般不由人,皇宫,万般不由人。兰若躲在一棵树下,看着贞元和张嫣然远去,然后才将披风送进文昌阁,九重上早朝去后,阮贵妃自然没有什么话愿意和玉妃说,便起身出来,披上兰若送来的披风。“娘娘,回宫吗?”
兰若请示。阮贵妃歪着头想了一下,忽然一个俏皮的微笑,在这个年纪还有这样俏皮的微笑,只有一个理由,爱情。“本宫要出去,今夜不会来了,你不必跟随,你只守在昭阳殿就好,若是有人来找本宫或者皇上传召,你就说说本宫身子不适,吃了药安歇了。”
阮贵妃口中这样吩咐,眼睛却望着宫外某个方向,心思也飞到了那里。兰若自然知道阮贵妃要去的是城外的山庄,那里是她昨夜大婚的地方,今天的她还俨然一副新嫁娘的心情。“娘娘,您什么时候回来,奴婢怕应付不来。”
爱情中的女人是盲目的,兰若怕阮贵妃乐不思蜀,而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可禁不起弄丢了皇贵妃的罪名。阮贵妃有点不快:“本宫心里自由算计,不用你操心。”
兰若不敢再说话,阮贵妃轻快的独自走了。兰若回到昭阳殿,坐在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一直坐到黄昏,然后又是天黑,接着就是夜,春天的夜乌黑之中带着一抹湖水绿。望着显仁宫方向,白天的时候贞元对张嫣然那般的周到,夜应该是他们新婚夫妻缠。绵的时候吧。显仁宫,灯火通明,寝室内,宫女和太监已经都退下了。贞元和张嫣然都沐浴过,张嫣然静坐在床边,贞元站在窗口,没有开窗,但是望着外面的方向,似乎能通过关着的贴着大红喜字的窗子看透外面的一切。忽然贞元觉得身后一个温润羞涩的怀抱拥住了自己,带着丝丝的沁人心扉的沐浴后独有的香气,原来是张嫣然,贞元太过专注的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所以没有听到张嫣然走过来的声音。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这样的拥抱,一个虽说不喜欢,但是一个对他好的女子,贞元的身子一凛。“太子爷,臣妾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这还是张嫣然第一次和贞元说话。“没,没有。”
张嫣然那沐浴后的香气愈发的浓烈,贞元有点口吃。“不管臣妾出嫁之前是什么人,但是以后生是太子爷的人,死是太子爷的鬼,生生世世都追随在太子爷身边了。”
张嫣然深情款款的说道。贞元的身子又是一凛,有点明白张嫣然的意思,她是在担心他误会了她,她是玉妃的娘家亲戚,但那只是以前了,今后完完全全将是他的人,这是她的承诺和誓言。怎样的出身是不能选择的,但今后跟着谁是可以选择的,这个娇弱无辜的女子愿意对他托付终身。贞元忽然心里一阵酸酸的奇异的感觉,回身拥住了张嫣然。这个女子是他的女人了。夜色无边,显仁宫寝室的红烛熄灭了,昨夜就应该做的事情今夜完成了,还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