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化处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间简朴的屋子,门窗都大开着,里面的地上散乱着一些纸张和旧衣物,是这里的人逃走的时候,在慌乱中留下的。屋子旁有个很大的池子和一个火炉,火炉就是用来焚化尸体的,火化后的骨灰就随便洒在那个池子中,现在火炉和池子都布满了灰尘,很久没有人因为三般朝典的惩罚在这里焚化了。跟随大苏来的太监很是不满:“苏公公,这都什么时候了,这里又没有人,难道要咱们火化柳贵人吗?这要耽搁多少时间啊?”
大苏看看皱着眉头的两个太监,这两个太监一脸的焦急和不耐烦,大苏故作沉思的想了一下,有点为难的说道:“我也知道焚化需要很多时间,叛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进宫来,柳贵人的确已经死了,焚化不焚化都是一样的,等叛军打进宫来后,自然会将柳贵人和其他死亡的人一起焚化,只是,皇上亲口交代的,一定要我眼看着柳贵人死,眼看着她焚化,我也是为难……”边说边看着那两个人,一脸的为难。那两个太监相互看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在眼神的交流中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齐声说:“苏公公,奴才们给您作证,回去就说一切都按照皇上的吩咐做了,反正柳贵人已经死了,皇上也没时间亲自来查看,您看这样可以吗?”
其实大苏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也是大苏最希望的结果,只是这样的话自己是不能说的,势必要由着两个人说出来,然而大苏还是要再进一步,沉吟道:“这样不好吧,好像是欺君。”
那两个太监立刻急了,都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说:“苏公公您多虑了,现在是非常时期,自然要按照非常的办法来处理,而且咱们真的是亲眼看到柳贵人死了,这点假不了,将来不管什么人问起来,奴才们都会说是亲眼看着柳贵人死了,亲眼看着苏公公将柳贵人焚化的,苏公公尽管放心,奴才们若有食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大苏看这两个人言之凿凿,将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但还是带着点忧心的说:“这样……将来万一你们有什么说的……”两个太监见大苏口气松动了很多,便连忙一边一个的架住大苏,将他架回到车上坐下,然后两人去抬兰若,还一边说:“苏公公尽管放心,今后苏公公就是奴才们的再生父母,绝不会出卖苏公公。”
大苏见预期的效果达到了,正好见好就收,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算是同意了这两个人的意见,两个太监立刻喜上眉梢,胡乱将兰若的扔在了池子边上,池子不远处就是那条小河,河面比较宽,一直通往宫外,两个人犹豫了一下,好像怕这样做回有什么后遗症,索性再次抬起兰若,将兰若扔进了小河里,这样一了百了。两个太监跳上马车,驾车和大苏离去,大苏暗中回头几次,看着兰若顺水飘走,眉头微皱,心里说道,听天由命吧,就看你的命了,乔金枝。是的,大苏一直认定柳贵人就是乔金枝,只是既然所有人都要演这场戏,这当中就必然有蹊跷,既然贞元不说破,那么大苏也就装糊涂,在大苏心里,一直怀念的就是当初玉妃要杀他和小苏,是乔金枝巧妙的救下了他们兄弟两个,那个时候大苏心里就想要报答乔金枝,在宫里,锦衣玉食不算是报答,真正的报答,就是关键的时刻,雪中送炭,所以大苏拼命救下兰若,只是兰若这条命是否能真正的保住,大苏就不知道了,唯有暗地里为兰若祈祷。该做的,能做的,他已经都做了。兰若的身体一直沿着河水漂,宫里的鲜花开的正好,威风吹落花瓣,花瓣被吹到了河水里,落在水面上,落在兰若的身上,大苏给兰若收拾的那个包袱还挂在兰若的手臂上一起漂流。落红,流水,佳人,渐行渐远。皇宫的大门久攻不下,炎烈便带兵由以前经常出入皇宫的那条密道杀了进来,贞元一直计算着楚天阔能坚守宫门多久,却万万没有想到叛军会如天兵天将一样忽然出现在皇宫里,贞元和张嫣然以及大苏等人没有来得及逃走……就在叛军进入皇宫里的时候,兰若随着流水,随着落花,漂出了皇宫,这条河一直通往城外的荒郊,距离乱葬岗不远。天色渐晚,兰若被冲到了岸上,岸边青草茂密,白色的小野花安静的开着,兰若的胸口略略的起伏着,似乎还有一口气在。天色黑下来,繁星闪烁,兰若微微的缓缓的睁开眼睛,在宫里的时候,也就是被那两个太监抬下车扔进河里的时候,正是最难受的时候,心里面火烧刀砍一样,被扔进水里就痛的混了过去,现在醒来,身体中那种痛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的虚弱,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连坐都坐不起来。据说鹤顶红的药效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发作,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没有死?兰若心里隐隐约约的觉得和大苏给她的那包东西有关,只是任何人都知道,鹤顶红是没有解药可解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兰若怎么也想不明白。兰若用力的转动脑袋,想看看身处何处,接着璀璨的夏夜星光,发现四周荒无人烟,除了青草就是树木,青草和树木在夜里静静的散发着草木特有的清香,夜风微微的吹着,带着河水的味道。在宫里,虽然也身处绝地,但还是有人的,如果贞元回心转意,还会有人她的,而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正的无路可退,兰若现在可以肯定,这里就是她的葬身之地。兰若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唯有等待死亡静悄悄的降临,但是心里如海浪翻腾,贞元,你真的狠得下心要我的命,往日的甜蜜你都忘记了,为什么你不相信我?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不,不是,是贞元变了,兰若甚至开始怀疑以往贞元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真心还是其他……“贞元,我恨你,你不仅不相信我,还要杀我,明知我已经命不久矣,还是要杀我,我们的过去都结束了。”
兰若喃喃,一滴泪沿着眼角滑落。夜风正凉,夜色正浓,长夜历来漫漫,但是终归有日出的时候。在天色微亮的时候,天空现实奇异的鱼肚白,然后变成奇异的湖水绿的颜色,而河面上一条小舟正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