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色轿车在雨夜飞驰，霓虹灯连成一片。

　　和车外噼里啪啦雨声重叠响起的，是虞女士的训斥声。

　　上了车，虞青筠交代司机把车内温度调高，而后拿着车里备好的毛巾，倾身把虞夏脸上，头发上的水珠擦掉。

　　擦好头发，虞青筠又拿出一条厚实的毛毯将她上半身裹住，才问：“冷不冷？”

　　虞夏一言不发。

　　在虞青筠问第二遍时，才动了动唇，“不——”

　　刚说一个字，她鼻子发痒，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

　　瞬间，虞青筠身上的母爱消失，她看着虞夏，心里憋着火，“不冷？”

　　“你是不是一定要躺进医院才不嘴硬？”

虞青筠训她，“都多大了，还玩离家出走那一套？你是不是觉得爸爸妈妈真不舍得把你怎么样？才这么一次一次挑战我们的底线。”

　　听着虞青筠的训斥，虞夏想回击却又委屈地说不出一句话。她泪眼婆娑地看向窗外，保持着沉默。

　　虞青筠瞧她这样，简直怒火中烧，“虞夏，说话！”

　　“我说什么？”

虞夏勉强转头，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嗓音哽咽，“妈妈你就知道凶我。”

　　虞青筠看她这样，于心不忍，口吻温和了些，“我是在跟你……”

　　讲道理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前座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筠姨。”

　　是坐在副驾驶的李聿，他侧身回头，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虞青筠，“任叔叔电话。”

　　李聿口中的任叔叔，是虞夏父亲任岩，她随母姓。

　　虞青筠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手机刚刚没电关机了。

　　她停下对虞夏的批评，接过李聿手机跟出差的丈夫告状。

　　听着父母的对话，虞夏不服气地扭头，看向窗外夜色。

　　浓浓雨雾，道路两旁的路灯沾上水渍，变得昏暗，街上黑黝黝的，看不清什么东西。虞夏正要收回视线，忽而注意到车窗玻璃上的倒影——

　　有她的，也有李聿的。

　　意识到这一点，虞夏不动声色地侧身，瞥向车窗上的倒影。

　　车内光线溟蒙，可李聿的侧脸轮廓在玻璃上，却是立体的。他眼睫毛长而密，似鸦羽那般漂亮。眉骨鼻骨高挺，侧脸轮廓流畅清晰。

　　虞夏追星，见过不少长得精致又帅气的同龄异性。

　　只不过明星的脸大多会经过包装，和后期化妆师的雕琢，才能呈现出最完美的模样。但李聿没有，他脸上没有任何化学物品的“污染”，整个人的气质是骄矜干净的，像冬日落在树梢上纤尘不染的雪。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蹦出，虞夏顿觉不妥。

　　她在想什么？

　　她怎么可以对一个要和她抢玩偶房的陌生人有这么高的评价。她不可以。

　　暗自把赞誉否决，虞夏正要挪开眼，副驾驶的人有所察觉地，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漆黑玻璃上，他们的目光有了交集。

　　那一刻，虞夏呼吸一紧，心口像灌入了雨水，滴滴答答晃动着。

　　她眼睫轻颤，慌乱地躲开李聿的注视。

　　不过，她好像想多了。

　　李聿并不是察觉到她在观察他才转头，他只是听到虞青筠的叫唤，转身拿手机。

　　“……”

　　电话挂断，车厢内再次陷入静谧。

　　虞青筠的怒火被丈夫抚平，不再斥责虞夏，反倒和李聿聊了起来，告知他虞夏家里目前的情况。

　　-

　　二十分钟后，黑色轿车在一栋三层楼别墅院子里停下。

　　几人一同下车，虞夏在看到司机去后备厢拿行李才知道，李聿到北城后，就和虞青筠一起去找她了，还没踏进虞家一步。

　　进了屋，虞夏没理会后面的两人，径直往楼上跑。

　　她淋了雨，衣服虽擦干了不少，但穿着还是觉得不舒服。

　　钻进浴室，虞夏本想躺进浴缸舒舒服服泡个澡。

　　可想了想，还是放弃。

　　虞夏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时，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动静。

　　好像是虞女士在和李聿说话。

　　擦着湿答答的头发，虞夏放轻步伐挪到门后，企图听得真切一些。

　　刚靠近，还没听到两句话，她房门被敲响，“夏夏。”

　　虞夏：“……嗯。”

　　虞青筠推开门进来，看了眼她手里的毛巾，缓了缓说，“吹干头发下来吃饭。”

　　虞夏微怔，还没来得及答应，虞青筠就已经转身下楼了。

　　“……”

　　虞夏吹干头发，磨磨蹭蹭下楼时，虞青筠和李聿已经在餐桌旁坐下了。

　　“开饭吧。”

虞青筠唤家里的阿姨。

　　虞夏瞥了眼两人座位，默不作声地拉开离两人都有点儿距离的椅子。

　　看到她这个举动，虞青筠想说点什么，又作罢。虞夏正处于叛逆期，她越希望她做什么，她越不愿意做什么。

　　餐厅飘散着食物的香味。

　　虞夏肚子唱着空城计，顾不上生闷气，埋头苦吃。

　　三人安安静静用餐。

　　吃得差不多时，虞青筠语气温和开口，“小聿，以后就把这儿当是自己家，千万别跟筠姨和你任叔叔客气。”

　　李聿启唇，“筠姨，我会的。”

　　虞青筠颔首，又叮嘱了在家随意一点，他们家没那么多规矩。虞青筠和任岩工作较忙，多数时候是虞夏一个人在家，现在李聿来了，她希望两人能互相照顾。

　　听到这话，李聿掀起眼皮看向嚼嚼动作变慢的人，轻颔首答应。

　　瞧李聿这么懂事，虞青筠也朝竖起耳朵偷听的女儿那边看了眼，补充道，“你和夏夏是同龄人，在学校要有什么需要，直接找夏夏。”

　　李聿一顿，还没出声，虞夏便不悦地放下了筷子，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发出碰撞声响，“我吃饱了。”

　　话落，她也没去看虞青筠脸色怎么样，直接离开餐厅上楼回房。

　　“……”

　　餐厅静了静，虞青筠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歉意满满，“小聿，抱歉，夏夏她被我们宠坏了，有些任性不懂事。”

　　李聿脸上的情绪一如既往平和，“筠姨，我能理解。”

　　虞青筠怔然，忽而想到了点什么。她看向李聿的眼神带着心疼，不忍地解释，“夏夏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她今天这样并不是针对你。”

　　她停了停，和李聿说，“你别放在心上。”

　　李聿：“不会。”

　　-

　　回了房间，虞夏把自己闷进被子里。

　　她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外面依旧静悄悄的。

　　蓦地，枕头旁的手机震了震。

　　虞夏拿起点开，是沈乐橙发来的消息，问她革命取得胜利没有。

　　虞夏郁闷回复：「没有。」

　　一颗小橙：「……你离家出走都没让虞女士改变主意？」

　　虞了夏天：「嗯。他们现在甚至在楼下有说有笑聊天。」

　　一颗小橙：「那你呢？」

　　夏了夏天：「在房间。」

　　一颗小橙：「你回房间做什么？」

　　夏了夏天：「我不回房间去哪？」

　　沈乐橙说得有理有据：「你应该在楼下啊，打不过就加入懂不懂？」

　　虞夏无语：「我才不要加入他们。」

　　一颗小橙：「可是不加入也没办法，人已经住进你家了，总不可能还把人赶出去吧。再说，虞女士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没等虞夏回复，沈乐橙继续：「除非那个人主动提出搬走，虞女士才可能同意吧？」

　　看到这话，虞夏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呢！」

　　一颗小橙：「什么？」

　　夏了夏天：「我不能把人赶走，但我可以让他主动走啊。」

　　沈乐橙没能跟上她的思绪：「啊？你怎么让他主动搬走？」

　　夏了夏天：「我想想。」

　　一颗小橙：「……行。」

　　放下手机，虞夏思考着，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李聿和虞女士主动提不住他们家这种事。

　　思来想去，虞夏也没能想到一个好的办法。

　　最后，她只能再次掏出手机，在百度寻找答案。

　　输入问题后，跳出来的同类问答很多——

　　有房东不想租房子，让租户搬走不走的；也有好友搬入自己家，但生活习惯不好，不想和对方继续住下去的，等等。

　　虞夏定睛查看，看到律师给出解决方案，也看到了路人给出的友好建议。

　　其中，虞夏觉得最靠谱的是签订租赁合同，用刁钻的条款把人吓走。

　　只不过，李聿住在她家并不需要交房租，她也不是房东，拟不了有法律效应的合同。

　　一颗小橙：「要什么法律效应？你又不可能真地和李聿打官司。再者，三楼本来就是你的地盘，你用男女有别的理由和李聿约法几章合情合理。虞女士就算知道，应该也不会说你什么。」

　　夏了夏天：「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一颗小橙：「是吧，我聪明吧。」

　　夏了夏天：「聪明。那我去想想条约内容。」

　　一颗小橙：「等你好消息。」

　　虞夏正要放下手机，沈乐橙想起来问：「对了，那个男生帅吗？」

　　不受控制地，虞夏眼前浮现李聿那张比少女漫画男主更精致，更帅气的脸。

　　一颗小橙：「？怎么不说话？」

　　虞夏抿唇，强行把李聿从记忆里删除：「这是重点？」

　　一颗小橙：「嘿嘿嘿，他要是帅的话，你也不是不能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嘛。」

　　虞夏微哽，虽觉得沈乐橙这话说得有点道理。可她只要一想到家里多了个人一起住，就觉得别扭。

　　再者，她一定要让虞女士他们清楚，不尊重自己的后果很严重。

　　坐在书桌前，虞夏绞尽脑汁半小时，也没能写出一条条约规定。

　　她抓耳挠腮，决定明天去学校和沈乐橙商量后再写。

　　蓦地，外面有了动静。

　　虞夏侧耳倾听，是李聿的脚步声。紧跟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再之后，门外变得安静。

　　虞夏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决定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

　　突然，她收到虞女士发给她的消息，让她下楼去她房间。

　　大概是觉得女儿会拒绝，虞青筠又多加了一句：「妈妈想跟你好好道个歉，顺便说说小聿的事。」

　　虞夏垂眼，盯着这条消息好一会，才回复：「哦。」

　　上了个洗手间，虞夏准备下楼。

　　三楼只有两间房，一间是虞夏的套房卧室，卧室内设计了书房和衣帽间，占了三楼大半的位置。另一间则是她用来堆玩偶，在斜对面的客房。现被李聿占用。

　　虞夏下楼，无论是坐电梯还是走楼梯，都会经过那间客房。

　　走出房间，虞夏往楼梯口走。

　　经过客房时，她莫名转了头。客房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让人能将里面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猝不及防，虞夏撞上少年淡漠寡情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