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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上京城, “卖冰糖葫芦咯,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 “卖肉包子咯,皮薄馅大的肉包子……” 都城中很早之前就已经恢复了熙熙攘攘的模样,走街串巷的卖力吆喝的小贩,游览观光的外地游人,便是走南闯北的行商也重新活跃起来,南北两市的胜况更是远远要胜过李家坐江山之前。 说起来南征往后那些行商出境时的腰杆都硬了许多,足迹更是踏远了许多,连带着南北两市可见的稀罕物件都多了起来,当然所谓的贸易都是建立在乾国强大的基础之上,大乾境界倘若有说着贸易无关于国界的商贾恐怕早就被朝廷砍了脑袋,丢去喂狗了。 而所谓酒肆风楼乐读轩,华灯井市水光天,便是如今的上京南市的夜景,宵禁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放宽起来,讲到底这是个波澜壮阔的时代,这是于修道之人而言,于百姓而言,也是无趣的时代,消遣的事物也就那几样,所以南市的繁华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意味着大乾眼下的安稳。 如今的大乾还不至于和齐国一般, 夜里闲来无事造娃娃, 所以夜市的开放也在意料之中, “灯火阑珊,万家灯火,这才是盛世的模样。”少年郎坐在一家酒肆的二楼望着底下繁华轻声道,细细看去夜市中不乏满脸胡渣的西域大汉,身穿薄裙露出肚脐满是异域风情的女子,便是头带素巾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子也是偶尔出现。 “不知何时能有上辈子长安一般,” “万国朝邦的盛景?”
少年郎望着灯火阑珊的夜市轻声道,说起来这是自己第三次来了,比起之前越发的繁华,可隐隐间又觉得差了点什么。 或许是江湖气吧, 少年郎望着街头巷尾的摊位前明显少了许多大马金刀的江湖客,便是吆喝着划拳的地痞流氓也收敛了许多,青城的事情传出之后,可以说整个大乾的市井已经安定到了一个极致。 毕竟那上万具尸体此刻还躺在那座小城的裂缝中,中流砥柱的七宗八派在朝廷镇压之下烟消云散,连带着每座城池那些寻常好勇斗狠地痞流氓收敛到了极致,如今见了个寻常衙役都得点头哈腰,没事还得装装孙子。 “殿下,想来是快了。”
“按照如今的局势,或许殿下及冠之前便能将大乾国力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便是真真切切的万国朝邦想来臣有生之年是能见到的。”
身旁的坐着的百晓生郑重其事道,短短三日的功夫凉州谍报司已经将风满楼过半的渠道收入囊中,凉州谍报司监察之广,整个大乾境内都在掌控之中,成了徐闲名副其实的左膀右臂。 “或许吧。”
“人来了,百指挥使准备一下吧。”
“这趟西陵之行但愿能少死些人。”
少年郎轻声喃喃道, 片刻后目光落到了底下一个被人群簇拥着的西域女子身上,周遭是百十个悍勇的带刀武士,一路上所遇见的西域行商都是极为恭敬的行礼,让出道路来,观其神色,也晓得那女子身份不凡,而如今正往自己所在酒楼走来。 来人也正是这里这趟夜市之行的目的, 原本是想着找几个时常去西域的行商,打听打听那边的烂柯寺传教的情况,却没想到有西域权贵主动搭上了这条线。 虽然身边的老僧本就出自烂柯寺,可毕竟寂上上师出生之时便被定为大能转世之人,所处的角度不同看事情的方式难免会带有偏差,有些情况还得换个角度去了解。 何况这趟西陵郡之行,那西域五十三国的态度也是重中之重,讲到底打仗并非儿戏,若那些西域信佛的国度也要插上一脚事情会麻烦上许多,倘若并非铁板一块,那么其中可供周旋的空间就会大出许多。 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死的还都是自己人,知己知彼总能少死上许多人,凉州兵卒的命很精贵,少年郎并不想唐突,这也是青城一战自己硬生生以一己之力拦在长街的原因之一。 …… 酒肆楼下, 那异域女子顿住了步子,轻轻挥了挥手, 那簇拥在周遭的百十名武士见状默默地退散开来,把手在酒肆各处,理了理身上的着装,二八花钿,胸前如雪脸如花,总的来说,西域女子的着装比起大乾百姓还是要开放许多,女子略微提了提胸前的薄纱,嘴角挤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深吸口一口气这才迈步往楼上走去。 底下那些外域的汉子,看着贵人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也是诧异的议论起来,便是寻常上京百姓也是小声的谈论起来,南市往来贸易不绝,可似方才那女子排场的确还是极少的。 迈步入二楼, 随行的数名武士默默地把手楼梯口的位置, 女子独自一人敲响了包厢的木门, “小女子罗珊,见过殿下!”
那西域女子态度放得极低,刚刚入内便依照着大乾的礼仪行礼对着少年郎行礼道,没有半分往日那些西域贵人夜郎自大的傲气。 绣履娇行缓,花筵笑上迟, 身轻委回雪,罗薄透凝脂, “罗姑娘请坐。”
少年郎引手道,近些看去那西域女子脸上的薄纱也掩盖不住极为立体的五官,仅仅只看轮廓身姿色都算的上千娇百媚的女子。 身上的佩饰同样带着西域特有的风情,可步履姿态中确是乾人模样,想来在此之前也是下了一番功夫,便是名字也用了乾人的姓氏。 “殿下,小女子此次前来。”
“是想找殿下共谋大事的。”
女子极为自然起身的给少年郎续上茶水后,轻轻摘下了面上的薄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那是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带着西域女子特有的野性,连带着结下了脑后的束带,墨发侧披如瀑,一颦一笑动人心魄,实打实的人间尤物。 西域女子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郎, 后者丝毫不为所动, 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见状身子微不可查的往后靠了靠,落座在下位,想起方才唐突的行为脸上有些滚烫,可刚刚抬头便对上了少年郎笑意盈盈的目光,目光落到自己娇媚的脸蛋上,确是极为清明,哪有寻常男子失魂落魄的模样。 “小女子,失礼了,还请殿下勿怪。”
那西域女子起身再度一礼。 “共谋大事?”
“敢问姑娘,既然是谋求大事。”
“底气何在?所求为何?”
少年郎指节轻轻敲打着木桌,看着女子强行镇定下来的模样,回想起方才种种细节这才开口道,如果单单只是一个背景深厚的花瓶自己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 “小女子的阿帕,是曲先国的国主。”
“想来勉强算得上小女子说话的底气,我曲先国在西域也算得上大国,虽然不及大乾万一,可想来在西域那一亩三分地上也能为殿下提供一些助力。”
那西域女子不卑不亢道。 “曲先国?”
少年郎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有些许映像的,曲先算得上西域五十三国中排进前几的国度,举国披甲控弦之士过万,对于其余的小国而言,是绝对的庞然大物,女子貌美,又精通音律,以舞曲闻名于世,乃至于上京的青楼中过半舞姬都是出自曲先国。 而眼前这女子出自曲先王室,难怪生得如此貌美,一颦一笑,动人心魂,步履轻盈,勾人心魄,对于西域女子而言很多时候更像是一种货物,而眼前这女子绝对算得上天价货物,方才若是自己动了丝毫的心思,恐怕今晚她就会睡到自己的身旁,姿色本就也是一道筹码。 “至于所求,和殿下一般便是灭佛!”
西域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后郑重道。 “佛光普照千年之久的西域之地,竟有人想着灭佛?”
少年郎轻声问道, 可言语中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殿下若是不急。”
“容小女子给殿下将一段故事。”
“一千五百年前,一位名为莲华生的僧人,踏上了西域的土地,想要弘扬所谓的佛法,可那时那片土地上所有人都是嗤之以鼻,刀剑和尸体遍地之地,所谓佛法,慈悲,如何能够劝导世人?”
“可不知不觉数十年间他的足记已经踏遍西域,底层的百姓以轻吻他的脚印为荣,便是上层贵族也开始吟颂佛经……” 那西域女子说起莲花生时并没有丝毫的虔诚,反而带着一种戏谑的语气,对那故事中提到的贵族,百姓,是满满的怜悯。 “最后在西域江畔最为强大的国主带着万千勇士,两位王妃和无数宫女宛如花团锦簇一般地前来,这时乐师们也立即奏起了庄严的音乐,歌声随乐响起宛如若天音,大家并舞跃着狮舞,伴随着假面舞,用世间最热闹的舞乐来迎接莲华生大士。”
“而那位强大的国主,” “便是我们曲先国的先祖!”
那西域女子言语中带着崇敬,可末尾又隐隐带着一丝不满,毕竟他们的先祖,是最先接纳佛教的国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佛光普照西域大地。 “而如今便是库车城内。”
“满城佛像,遍地僧侣。”
女子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凄冷, “百姓能记下万千佛陀,却不知我曲先王室。”
“更可笑的是,小女子的阿帕,曲先国的国主加冕之时还要烂柯寺的活佛赐福,才能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
西域女子自嘲一笑。 “那烂柯寺中的百丈巨佛下,埋葬的是万千西域子民的枯骨,仅仅只是建成,那数十年间拢共便不下二十万奴隶身亡,至于往后的岁月,仅仅我曲先每年送去拜佛的奴隶便不下千余,至于物资供奉更是不计其数……” 说道最后那西域女子的声音已经变得极冷,而把手在外的心腹武士紧紧听得只言片语,便将头压得极低,下意识的往远处走了几步,此间谋划不是自己能够知晓的。 “姑娘想要夺回属于王室的权利?”
少年郎浅饮了一口茶水悠悠道,对于眼前人的言语也在意料之中,神权和王权本就是天生的对立面,任何一方想要坐大必然有一方被压下,而至于大乾好歹有流传数千年的道教制衡,而西域那些繁杂的本土宗教实在没有对抗的资本。 “嗯!”
“这是我家阿帕的意思。”
“也是若羌,于阗,我西域三大国主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 那西域女子顿了顿。 “也是殿下的意思!”
那西域女子望着少年郎一字一顿道。 很聪明的一个女人,少年郎如是想到,不论是尺度的拿捏,还是话语的诚恳,还是时机的把握,都做到了最好。 “其余诸国呢?”
“余下诸国,有两个拥兵过万的国家从上到下,不论是贵族,还是王室,已经彻彻底底的跪倒在了佛像之下。”
“至于余下的四十几国,大多皆是,区区弹丸之地拥兵不过千余,少许拥兵数千,城池数座,他们需要烂柯寺帮助维持统治,至少还能保证他们“王室”的生存,所以殿下想要灭佛是与大半个西域为敌。”
“林林种种加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你们能做什么?”
少年郎轻声道。 “我曲先,若羌,于阗,举国之兵,断西域其余诸国驰援烂柯寺的兵马,殿下灭寺之前绝不会有一个西域兵卒踏过西口关半步!”
那西域女子语调陡然拔高了些, 眉宇间带着一抹说不出的英气和野性。 “那你们又想得到什么?”
“灭佛之后。”
“还请殿下接纳我曲先,若羌,于阗奉大乾为宗主国!”
那女子竟是直接拜倒在地, 没有一丝一毫西域大国的王室的傲气。 “既然都已经举国之力,为何偏偏要加拉两个分肉的人,不在死命上搏一搏,一统西域?”
少年郎若有所思道,西域之地于大乾而言没有吞下的价值,可对世世代代居住在那里的曲先国却不同,若是自己趁乱插上一脚,他们说不得还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灭佛之后,西域大乱,凭借我曲先的国力,这块肥肉自然可以徐徐吞下,可殿下想来也不愿意见到一个统一的西域,而西域三国鼎立,想来是殿下愿意看到的局面,这样殿下能够安心一些,我曲先国也能安心一些。”
那西域女子极为坦诚道。 …… 酒肆,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少年郎望着那西域女子离去的背影轻声道。 “和聪明人谋事,挺愉快的。”
百晓生望着那女子余下的信物也是唏嘘出声。 “更重要的是,她能认清自己的位置。”
“日月所照之地,皆是乾土……” 少年郎伸了个懒腰,轻声低声念叨着什么,望着天上的月光,眼眸竟是灿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