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六个糙汉沉浸在足疗的快乐里无法自拔,李青石闭眼躺在一旁,都以为他在休息睡觉,其实在默默疗伤。 一天过去,没有提审,也没有其他事发生,李青石吊着的心稍微放了放,只要再熬过两天,伤势基本就能痊愈,到时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起码就有应对余地。 此时到了散衙时候,差丁衙役陆陆续续走的差不多,钱富贵把自家大侄拽到一旁,小声道:“那小子的东西昨晚怎么没拿走?已经是必死之人,客气什么?这种情况不会有人秋后算账。”
钱小满愁眉苦脸道:“一堆破烂玩意,能值几个钱?”
忍不住心里腹诽自己这位亲叔叔,你倒眼疾手快,把银子都揣进自己兜里,剩下那些瓶瓶罐罐不知装的什么药,几件破烂衣衫,一把丑不拉几一看就不是什么上等货色的破剑,拿来有啥用? 钱富贵板起脸训斥道:“蚊子再小也是肉,那句读书人的话怎么说来着?一股一股小水流汇到一起,就能变成大江大河,你小子要沉住气,不要想着踩狗屎运一朝富贵,要慢慢来,早早学会持家有道。”
钱小满一脸真诚其实敷衍的点头受教,不情不愿拿起那堆破烂,心里自我安慰,这几件衣衫倒也能凑合穿穿,这把破剑也能尝试去卖卖,说不定能卖个仨瓜俩枣,至于这些瓶瓶罐罐,里边装的药丸药粉是啥东西咱也不知道,估摸着只能当垃圾扔掉。 拎起包袱和长剑,大大咧咧出了门,也不怕被人瞧见,一来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二来要真有人做那拦路虎想要分一杯羹,都给你!反正没啥好东西。 没想到刚要走出府衙大门,迎面就撞上也是前不久才刚刚到任的州牧大人,钱小满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低头让到路旁,暗自念叨州牧大人肯定没空管拿犯人东西这种小事,再说他也不知道这是我拿别人的。 果然,州牧大人步履匆匆,目不斜视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松了口气。 岂料正要经过身前的州牧大人忽然停住脚步,钱小满一颗心嗖一下就提到嗓子眼,做贼心虚正要跪倒认错,州牧大人已经重新迈步向前行去。 钱小满出了一身冷汗,回想刚才,州牧大人好像朝他手里那把破剑多看了两眼,这是个啥意思?莫非知道我拿的是犯人的东西,不点破是给我个主动认错的机会,还是给个警告,以后安分守己点? 都特么怪二叔,非叫我拿这些破烂,要是因为这些东西惹祸上身,老子可就亏大发了! 出了府衙,天未全黑,街上人还不少,钱小满揣摩着州牧大人的用意,心不在焉,丝毫没发现不远处一个白袍书生看见他后,确切地说是看见他手里那把破剑后,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刘风流进城后没什么目标,信步瞎逛,没想到逛着逛着竟然就看见师父这把七星宝剑!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简陋剑鞘竟然一直没有更换! 这一下猝不及防,不仅心湖骤起波澜,向来古板沉稳的脸上也难得露出惊喜,真应了师父那句话,缘,妙不可言。 刘风流平复心神,不动声色跟上持剑人,同时用心打量,年纪大概对得上,容貌普普通通,根骨……平平无奇?关键是这修为,竟然连一处大窍都未洞开! 最离奇的是,小师弟怎么是个衙门里的差役? 跟着跟着,跟进一家铁匠铺,然后就见这个不确定是不是自家师弟的差役找到店主,把七星宝剑拍在人家面前道:“老许,瞅瞅这个值多少钱。”
钱小满觉得自己琢磨明白了,州牧大人就算想管这私吞犯人财物的事,也不可能直接管到他们这些小喽啰头上,凡事都有个章法,得一级一级来,等到整顿还不知要到啥时候,到时也不可能让把吞过的东西吐出来,顶多敲打敲打。 所以路过铁匠铺,就顺道进来看看,二叔说的也不错,仨瓜俩枣也是钱,不要白不要。 老许是个上了岁数的老汉,看见剑鞘就皱起眉头,拔出来瞅了一眼又扔回桌上:“什么烂玩意,小满你要是缺钱就说话,拿这东西糊弄人,忒不讲究。”
在这条街上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早跟这些大小差役混的烂熟,说话也就不必有什么忌讳。 钱小满眨了眨眼:“几个铜钱都卖不了?”
老许瞪眼道:“别,东西你拿走,几个铜钱我白给你,你还能记我个人情。”
钱小满梗起脖子道:“我是那人么?”
抓起剑扭头就走,骂骂咧咧道:“果然是破烂玩意,我就多余拿!”
出了铁匠铺,迎头撞上一个白袍书生,让了两步,又被书生挡住,本来就正没好气,这下更加烦躁,抬头骂道:“你这人有病?”
白袍书生不以为意,说道:“这剑我愿意买。”
钱小满愣了愣,送上门的钱可不能不要,问道:“你出多少钱?”
白袍书生反问:“你要多少?”
钱小满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要多少你就给多少?几个铜钱的事还值得斗心眼讨价还价?这不是瞎耽误工夫么! 没好气道:“十两银子,买么?”
没想到白袍书生竟然真的掏出一个大银锭。 钱小满愣了半晌,这才吞了口口水道:“成交!剑归你了!”
生怕对方反悔,火急火燎把那把破剑塞到白袍书生手里,伸手拿银子,却被白袍书生躲开,然后听见对方问道:“剑的主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刘风流何等人物,只看钱小满一系列举动就猜到这是拿了犯人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是拿了死人的东西还是活人的东西。 所以话虽然问的波澜不惊,其实心里有些害怕。 钱小满沉下脸道:“你什么意思?”
白袍书生道:“怕钱打了水漂,或者后面会有麻烦。”
钱小满一听,这是个明白人,也就明人不说暗话:“这你放心,虽然现在还没死,但也活不了几天了。”
白袍书生递出银子。 钱小满一把接过,放手里掂了掂,成色十足,立马心情大好,塞到怀里转身就走,走出几步突然觉得这人有点古怪,不放心问了一句:“你为啥要买它?”
白袍书生道:“缘分。”
钱小满咧了咧嘴,读书人就喜欢搞这些调调,真是人傻钱多! 钱小满怀揣巨款,哼着小曲往家走,走到一条僻静巷弄时,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没过多久便又醒来,发现身上所有银钱都不见了,那个包着几件破烂衣衫和瓶瓶罐罐的包袱也不见了,登时跳脚大骂:“哪个挨千刀的王八蛋,抢到你钱大爷头上了……” 骂到一半停住,觉得这事有点邪乎,莫名其妙就昏死过去,谁能有这等手段? 那必然是武道修为深不可测的神仙人物啊! 可话说回来,那等人物能瞧上咱这点家当? 钱小满想不明白,却也不敢再骂,心想这个哑巴亏不能白吃,管他猜得对不对,老子明日就去镇武司办事处报案! …… 到任没几天的景州州牧方宗元坐到自己办公桌前,把负责刑狱的官员叫来,吩咐道:“你去把现下牢里关押人员的花名册拿来,本官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