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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谭儒回村喜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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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军大军南下到了峪口村的时候,王成丰女儿顺云忙派自己十五岁的儿子小重子进葫芦嘴村报信。

王成丰俩口子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外甥了,亲热得了不得,忙拿上吃的,问这问那,问解放军有多少人,小重子说:“人多得很呢,进村的时候,一拨一拨的,前面看不头,后面望不到尾。”

村子里的人很快就乱成一锅粥。陈保长忙请示谭万山怎么办,谭万山心灰意冷地说:“你们自个办吧,想进山的进山,不想进山的,由他们去,反正我是听天由命了。”

陈保长犹豫了半天,决定还是动员大家进山。这么多的部队,他们要南下,虽说不会在村子里待太久,但他们会像蝗虫一样把村里的粮食啃个精光,这么多的大兵进村,哪个晓得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只要等这些大兵一走,该怎么着怎么着。

于是村子里又演出了当年走日本人的那一幕,纷纷带齐能吃的,扶老携幼,牵牛背猪,从各自家中出来,汇成一股洪流,涌向深山。

谭万山原打算不走的,这仓库还有一千来石谷哩。谭伟说:“现在是您的命值钱还是这粮食值钱,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就是舍了,总比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抢走的好。”

谭伟就带人像当年一样将粮食归到一个仓,将仓封了,用稻草干柴藏好,儿子媳妇硬拉带拽将谭万山拉上山。

正是夏末,村民们汗流浃背赶到山林里时,天已经黑了。 这里是一片松林,位于大观音山东面距村里五六里路的地方,松林太密集,地上就长不出灌木,光秃秃的,铺满了一层金黄色柔软厚厚的针叶,习习的山风,吹来一阵阵松香的气味,村民们就在这针叶上铺上草席篾枕,一家家子席地而睡。

由于上次在躲日本兵时,日本人都没有搜山,这次村民胆子就大了起来,家里养的猪呀鸡狗呀也就舍不得杀了,全赶上了山。拴在一棵棵松树下,这一片山就不免鸡鸣狗吠的,像个牲畜市场。

第二天天刚亮,在这片山路口放哨的金不换等几个民防队员就忙跑进人群,对陈保长和谭万山说:“不好了,有几个兵进山往这边来了。”

大家一阵惊慌,陈保长和谭万山也一时懵了,还没有想出主意来,就听到山脚有喊声传过来:

“爹——,娘——,桃子——,我是谭儒呀!”

“爹——,娘——,桃子——,我是谭儒呀!”

谭万山的耳朵有点背,一时没有听清楚,桃子正在给婆婆喂药,桃子听到了,这是她梦里无数次听到的声音呀,她手中的碗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她分明又听到了一句:

“爹——,娘——,桃子——,我是谭儒呀!”

桃子就发疯似地往山下跑,她跑呀跑呀,身边的刺划破了她的脸,路边的树枝撕破了她的衣裳,她全然不顾了,在山下的溪水边,不觉一脚踩空,滚到了水里,她爬起来的时候,谭儒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她看清了,是谭儒。

桃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不争气的眼泪流个不停。

全村的人都陆续下山了。

村民下了山才晓得,其实解放军大部队没有进村,在峪口转道往南方去了。进村的只有六个人,除了谭儒,其他五人是共产党驻村土改工作队的。谭儒是随南下大军途经家乡,向部队首长请了一天假,带工作队员们一同进村,专门来向爹娘媳妇告个别,第二天一早就要归队。

谭万山老伴看到儿子回来了,病就好了大半,张罗着要给谭儒做上他最爱吃的菜。谭儒看到谭伟与小红成了家,还有了一个孩子,自然欢喜不尽,说:“老弟,你终于把我们村里的大美人娶到家了,”说得小红脸都红了。小红向他打听她哥金小青的下落,谭儒说:“这哪打听得到,这南下部队,光我们四野就是一百多万哩,何况他还不是我们四野的。”

谭万山忙打听儿子的经历,谭儒说,他是随廖耀湘的部队在撤退沈阳途中,随廖耀湘一同被俘的,被俘时是国民党新六军二十二师的团长,之后就主动要求参加了东北解放军,现在是四野林*彪部下十四兵团四十二军的营长,现在是随军南下,明天就约在宝庆归队。谭万山问:“你现在是共产党吗?”

谭儒道:“平津战役立了战功,入了党。”

谭万山又问这解放军来的工作队是干什么的,谭儒说:“还能干什么,改组村干部,建立新的政府组织,组织土改,把地主家的地和粮食分给农民。”

谭万山说:“这个我晓得,我想弄清楚他们对我们这些人会怎么处置?”

谭儒道:“这要看是不是罪大恶极了,只要不是罪大恶极,政府不会镇*压的,像爹这种情况,估计政府不会对爹怎么样,毕竟还有我和雯雯妹也都是共产党的干部,为新政府干革命,这来的这位姓苏的组长,还是雯雯妹专门介绍来的。”

谭万山听说到了雯雯,吃了一惊,忙问:“雯雯怎么样了?”

谭儒看爹这样子,疑惑地问:“爹,难道您还不晓得雯雯的情况?”

谭万山叹了一口气,说:“这孩子,恐怕是怪了爹,一点消息也没有呀!”

谭儒说:“雯雯妹在学校念书时就参加共产党组织的学生运动了,组织学校师生开展反饥饿反内战运动,参加了共产党,现在已是省人民政府粮农厅的官员了。”

谭万山一听,就泣不成声,忙喊:“老婆子!老婆子!”

谭万山老伴正在厨房给儿子弄吃的,听到万山杀猪般地叫,吓得心惊胆战出来,就听万山说:“你女儿有消息了,雯雯有消息了!她在共产党省政府里当官呀。”

万山老伴听了,也愣了半天,也就哭了,抹了泪,说:“这孩子,吃了不少苦,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忙拉了万山,到祖宗的神堂前,拈香烧纸跪拜,答谢祖宗保佑。

桃子喊吃饭了,谭儒早已闻到了肉香,谗得直吞清水。一上桌,看到满桌鱼肉,还有他从小就最喜欢吃的白椒腊鱼,就狼咽虎吞起来。他娘一边看,一边给他夹,一边说,慢点吃,看别噎了。

谭万山看谭儒这吃相,像是几辈子没有吃上肉了,就问:“你现在也算是一个营长了,怎么看你穿的这样子就像是一个兵哩,身边也没有一个兵跟着。”

谭儒笑了笑,说:“爹,你不懂共产党,共产党的队伍,莫说我这个营长,就是团长、师长,军长,司令,包括毛*主*席,朱德总司令,穿的全跟士兵一个样的,就是有穿的好一些的衣料,也都是缴获国民党或者日本军官的。还有吃的,住的,也没有两样。”

谭万山就问:“我就是不明白,这国民党堂堂几百万军队,这么多飞机大炮,这就不到三、四年功夫,怎么就被区区共产党打成这个样子。”

谭儒说:“我现在到了共产党这边,回头想想在国民党队伍里过的日子,才真正弄明白,为什么国民党的军队打不过共产党。抛开党心,民心不说,在国民党那军队,军饷按人头发到各团营连各级长官手里,这各级长官为贪军饷,就层层虚报兵员数量名额。一个连队明明就几十个兵,就要报一百多人,所以,一个号称有一万人的装备师,其实也不到五六千人,军饷这样被层层克扣,一个连长,就能用这军饷找几房姨太太。你看共产党的军队,军官士兵全一个样,打起仗来,不要说兵员数量上一个顶一个,还有那些民兵奋勇参战、民工踊跃支前。他们号称一万人,其实三万人还不止,这仗怎么打?还有就是,国民党一打仗,各兵团司令也好,军长也好,首先考虑的是保存自己队伍的实力,结果一旦被共产党分割,就像是切蛋糕一样,切一块吃一快,切一块吃一快,而且在人家吃这一快的时候,那些还没有被吃的不但不相帮,还为图实力避而远之,这样哪有不败之理。再有,就是我亲眼所见的,我们被俘后被解放军从前方押住后方,经过村庄时,一路所见与我们在国军经过这些村庄时的情景,前后不到半月,就如两个世界。我们跟着共军来到这村庄时,见到的是家家人来人往,户户炊烟四起,个个铺面开张,共产党的军队与老百姓在一起,说说笑笑,分不清哪是共*军哪是百姓,老百姓杀猪送羊送给共*军,四面八方,千千万万的人民群众支援共军作战,场面宏大得犹如一个个连着的大市场。而半个月前,我们的国军来时,见到的是门户紧闭,死寂无人,连一根猪毛都没看见。这就是共产党得人心得天下哩。”

谭万山摇头叹息。

谭儒也劝慰爹说:“爹现在还对共产党不了解,这次土改工作队到我们村,虽说是雯雯妹打了招呼,但共产党无论是办公事还是私事,向来是铁面无私,不会因为我和雯雯的关系,他们就会违背原则办事,所以,家里人只有好好配合工作队的工作,他们怎么样处理,就怎么样处理,千万不要送礼拉关系,他们不吃这一套的。一定要切记。”

谭万山点了点头。

谭儒晚饭后冲了澡,回到睡房,与桃子自然来不及多话,抱着就上了床,一番暴风骤雨,混战到半夜,累得桃子浑身软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桃子有气无力地说:“我以为你在外面有了相好的,早把我丢了哩。”

谭儒笑笑说:“我现在能有个活人到你身边就不错了,你还说三道四。”

桃子说:“你实话告诉我,你在衡阳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个小老婆。”

谭儒叹了叹气,说:“那时候,我们这些孤守城防的部队,哪个都不晓得今天这个脑袋明天还能不能挂在脖子上呢,身边有点钱就要花光,那些军官花天酒地也不算奇怪,我要不是去了重庆,也真难说的。”

桃子说:“走了也不打个招呼,害我在城里好找。”

谭儒说:“哪能吱声,说得不好听,那是逃兵呀。”

桃子说:“你这明天一走,多久才能回来。”

谭儒说:“难说哩,我们这部队,有些要打到广西去,有些要打到海南岛,还有些要去云贵川。等全国都解放了,就能回来吧。”

桃子说:“那炮子不长眼呀,你要小心些,你保证,你要活着回来,还有,你可不许在外找小老婆。”

谭儒哭笑不得,说:“要是在国军,还不好说,这在共军这里,连一头母猪都进不来的,就是进来了,也没有哪个敢动哩,共产党纪律严,乱搞女人,搞得不好,命都没得。”

说得桃子也傻乎乎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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