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块不疼的地方,李婉柔想自己大概是下了地狱,那对心肠歹毒的人不会让她死后安宁。可是刚睁开眼,李婉柔就被温暖的阳光给晃了眼,紧接着就听到了哭声。“小姐,您可算醒了!”
芙蓉抹着泪,满脸的担忧,连忙扶了李婉柔喂药,却被对方一把打翻。芙蓉愣住了,担忧道:“这可是最后一帖药了,大夫那里怎么求都不肯松口,偏要说您身子很好,只消静养。”
扑面而来的不是酸臭的腐烂味,而是淡淡的花草香,李婉柔紧绷的心安定了不少,却也难掩心头震惊。芙蓉自幼伺候她,随她入宫不足一年就被大太监活活玩死了,死时全身连一块好肉都没有,她那时候却因为处处被李诗馥压制,连为她收尸都做不到……可她的脸是这样鲜活,自己这是在做梦吗?李婉柔神情恍惚地盯着芙蓉白皙的小脸,不过十一二的年纪,她下意识地抬手看了一眼,眼眸猛地瑟缩。不再是青筋遍布疮痂厚厚的大掌,而是青葱白嫰的小手,甚至白得病态,一看就是久病之人。她的心狂跳起来,焦急地问:“我睡了多久?”
芙蓉不明白小姐为何神色剧变,难以捉摸,只得担忧地说:“小姐忘了,您在宗庙为大夫人祈福,却着凉冻坏了身子。要不是发现得早,就烧坏脑子了!”
宗庙?祈福?烧坏脑子?记忆慢慢回笼,她想起来了,这是在她十二岁那年,为赵氏的三十寿辰在宗庙祈福,跪了三天后病倒了。回想上辈子自己处处顺着大夫人为她尽孝,可是到头来落得比死还难看的下场,她心头的滔天怒火熊熊燃烧,快要窒息的那一刻,她捏紧拳头,心头发誓既然老天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定要手刃死仇,让他们也常常痛不欲生的滋味!“小姐,您身子没好利索,这几天我给您推了去前院请安,只是王妈妈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想来夫人那里也是不痛快的,您明日还是去一趟吧。”
芙蓉叹了口气,自家小姐在这吃人的后宅里日子是一年比一年难过。对方怕是恨不得自己病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李婉柔面若寒霜,冷冷地说:“即便是我去了,大夫人也不一定高兴,不过是面子上的事。”
芙蓉还想再劝,可见了小姐那双波澜不惊的冷淡眸子,却像是看见地狱里刚爬出来的厉鬼,阴森森的,她猛地就住了嘴。往日的小姐温婉柔弱,怎么一病醒来就不怒自威了呢?芙蓉抿唇皱眉深思,但这大抵也是好事。李婉柔起身梳洗了一番,镜子中的她眼眸刀剑般锐利冰冷,面容却平静安详。她摸了把嫩滑的脸,情不自禁地压唇笑了笑。窗外春风正好,李婉柔看那压了一树的艳丽桃花,唇角一点点掀起,问起:“碧色呢?”
“屋里懂点医术的便只有她,小姐便吩咐她煎药了。”
芙蓉扶着李婉柔起身,披上重重的狐裘,叹气:“这快都入夏了,小姐的身子还是这样畏寒,大夫却强说您身子已经大好了,这可如何是好?”
春夏还好,可一到了秋冬霜雪时节,李婉柔就会冷得像是骨子里在漏风,整夜整夜地缩在火炉边取暖,一刻也离不开炭火。这副畏寒的身子骨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府里的老人们都说当时的秦姨娘患病去得早,李婉柔出生时浑身青紫像极了死胎。李婉柔眉眼低垂,她被打入冷宫前曾多次怀疑此事有异,因她娘亲本就是武将之女出身,身子骨向来健朗。而她出生时浑身青紫,实该秦欢颜中毒所致。珠帘轻响,一身大红长裙的碧色飘然而入,捧着的汤羹热乎乎得冒着热气,她清秀的小脸上带着熨帖的笑,忙道:“小姐用完汤羹就歇下吧,明日还要去请安。”
这轻柔的话语,体贴的关怀,听了见了都叫人舒心,若李婉柔还蒙在鼓里定然安慰又感动。可李婉柔记得,在她入宫前谁也不信却是将碧色带进了宫,却不曾想在临盆时,是碧色给她下了迷魂散,强行给她灌了红花,险些让她落产。此后她言行更是猖獗,不仅爬上龙床,还多次吹枕边风,待李婉柔迫入冷宫,叫宫人推倒了一面墙。每到寒冬,寒风四面八方袭来,李婉柔便冷得浑身都没了知觉,若非横着心要熬到李诗馥人老珠黄,她根本撑不到后来。可眼前的碧色笑容椿光那样暖,李婉柔微微一笑,结果汤碗,只闻了闻,就知道里头加了两味致命的草药。草药倒是名贵,只是放在一起煮会煮出毒性,喝得久了,身子表面看着无碍,里头却是被掏空。难怪大夫敢信誓旦旦地说她不用大补,李婉柔看着汤碗中倒映她的眼睛,怨气冷凝。再抬起脸时,她放下汤碗,突然说:“芙蓉,将我的琉璃碧玉簪拿过来。”
扶着碧色的发髻,李婉柔将簪子插、进去,笑得更温和:“你这身衣裳真是衬得人比花娇,只是这头上却少了点珠光宝气,去见你心尖上的人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碧色的笑容猛地僵在了脸上,不安地瞥了眼小姐的脸色,发现她面容和往常一样温婉,这才试探道:“小姐快别拿奴婢打趣,奴婢的表哥不是……”“可我记得,你的卖身契还在相府,你如此不检点,若是被大夫人知道,少不得直接发落你去勾栏院!”
李婉柔的面容猛地沉了下去,芙蓉虽然惊讶,却还是轻声劝道:“这碧色是夫人指来的,平日里并无大过。”
言下之意不过是这丫头不好惩治,否则容易惊动大夫人。碧色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哀声道:“奴婢自幼就伺候在小姐身边,衷心可鉴,断断没有私情!”
李婉柔话音一转:“哦……是么?既然你衷心可鉴,那便喝了这碗汤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