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一阵发闷,李婉柔捏着隐隐作痛的眉心,说:“我方才喝了些酒有些头疼,出去走走吹吹风也许会好些。”
看台上唱戏看得正入迷的安如意甚至都没注意到,李婉柔无奈地摇摇头,就走远了。深宫中的每一块砖石都曾是她抚摸过的,那时她在这里度日如年,每日都有看不完的尔虞我诈,如今这些记忆渐渐远去,李婉柔心头竟有些发紧。那么久的寂寥日子都挺过来了,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这样一个人,无依无靠,举目望去还有那么多死仇。走到湖中央的亭中醒醒酒,突然一只小船靠近,漏出里面的点点星光,这也让李婉柔多看了一眼。只一眼,她的酒意彻底消息,浑身一震。怎么会!怎么会是欧阳承德!小船中横躺的人在这寒风凌冽的冬天竟然只穿了身宽大的袍子,脚下踩着的是木屐,脸色灰白,不知是死是活。李婉柔的眉心更疼了,她下意识地要移步离开好将干系撇得一干二净,可只要想起对方那深邃的眼眸就又忍不住靠近小船。跳进河里,刺骨的河水像是细密的针扎在李婉柔的身上,她的体寒刚拔除,这会儿有些复发,浑身疼得厉害,却还一个劲地往小船那里游去。上了船,李婉柔将船四周厚厚的帘布放了下来,将银炭点燃,脱了裘袄去烤火。而后,她迅速搭上欧阳承德的手,发现他的脉搏跳得奇怪,像是中毒,毒性已经很深,却没置他于死地。堂堂的太子竟然会被下毒下了多年,难不成他自己不知道吗?难道五年前他性情大变就是因为中毒,可是前些日子见他时,他的神智还很清醒。李婉柔心头疑惑越发多,想了许久才猜出了个大概,欧阳承德恐怕是中了五石散的毒!他的脉搏时弱时强,有那么几个瞬间简直都摸不出脉细,而五石散服用多了就是如此症状!可五石散是西域的东西,李婉柔知晓还是因为前世接见西域使臣时偶然听说,因为奇特,才格外给记住了。再看欧阳承德这一身的装束,都是透风怕热的,而服用五石散的人短时间内都是内火旺盛,因此不能穿得多。而且皮肤会很嫩,摩擦时甚至会裂开,许是因为这样才要穿木屐。李婉柔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完全想不通是谁对太子下了手,这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至少目前是如此。她的脸色凝重冷沉,过了许久才慢慢记起五石散如何拔除,不仅需要耗时很久,而且还会在短时间内掏空欧阳承德看似强壮的身、体。翻出藏在袖口的针灸,李婉柔飞快地用长针在欧阳承德身上扎过,又拿出了近期才研制的活命丹喂南宫承德服下。做完这些,李婉柔累得眼皮有些沉,这会儿见衣服都烤干了,便穿上打算回去了。但她看了眼眉头紧锁的欧阳承德,却又有些不忍心,便和衣躺在了欧阳承德身边,哪知闭眼休息没多久就睡着了。夜色昏沉,欧阳承德渐渐转型,下意识地捂住经常发作阵痛的心口,却发现自己一身都很轻松。猛地起身,他瞧见身边躺着的李婉柔,她梦中还挺着肩膀,像是在防备什么,苍白的小脸上带着病气,看着有些憔悴。她手上还握着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欧阳承德摸了摸不再疼痛的额头,有些怀疑是不是李婉柔救了自己。他原本在宫中服用五石散,但因为旧疾发作,疼痛难忍,为了挺过去,他再度用了这该死的药。从初次服用这药已经过去了五年,五年前他从马背上摔下,被滚下的山石砸断了腿,这些年忍着疼痛试着恢复腿脚,才渐渐好起来,可却渐渐依赖上了这五石散。只要有一日不服用,他就会陷入癫狂,发了疯地想要服用这东西。捏紧手心,欧阳承德渐渐回过神,这才抱起李婉柔往行宫里走。他的行宫中宫人众多,可每个人看见太子怀中的女子都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他们中的人有近半都曾跟着太子远征边疆,誓死效忠,而其他人则是通过特殊训练才得意提拔过来,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煞气。将李婉柔安置在偏殿的房间里吩咐宫人去煮姜汤,欧阳承德亲自守在了床边,眼睛一转不转地盯在李婉柔的身上。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在自己身边,可她来得太突然,竟然还一连救了自己两次,都是在生死关头救了自己还没有骄矜居功的意思。甚至,那块玉佩,李婉柔多次托人还给自己,却都被自己以各种理由又送给了她。南宫承德那双深邃的眸子罕见得动了动,流露出了一丝痛处,他绝不会忘记母妃当初是如何惨死在寝宫里的那张大床上。她死前都不放心自己,甚至后悔将自己孤零零地留在这寂寞的深宫中,每个人都带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想要踩着别人往上爬。南宫承德沉痛的目光动了动,见宫人送了姜汤来,就亲自扶着昏睡的李婉柔躺进自己的怀里,然后一口一口喂她喝汤。“唔……”李婉柔悠悠转醒,眼神迷离地看了一会儿才醒过神,脸色大变,震惊道:“这是太子行宫?我怎么会在这里?嗯,你醒了!”
南宫承德好意地笑道:“我醒来后发现你已经睡着,便断定你是受了风寒,方才喂你喝了些姜汤,你就醒了。宫宴还有一会儿才结束,你不用担心,马车已经命人给你备下。”
他顿了许久,才道:“相府那里不用担心,既然承蒙你的关照,我也会保你在相府中顺顺当当地活下来,你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被他关切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李婉柔猛地摇头,咬紧舌投才让晕眩的大脑渐渐运转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对自己这样温柔,但有这么一个强大的盟友只会让自己复仇的路走得更远!但既然是自己的盟友了,那她就要他长长久久活着,五石散的毒必须要解,决不能失去他!她重重地点头,认真地说:“你保我在相府中站稳脚跟,我保证你根除危害你已久的毒,也不算欠你的。只是太子你已韬光养晦许久,不介意再忍忍,等有朝一日厚积薄发吧?我想,到时候,他们的脸色定然会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