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便离开京城,奔赴凉州。为了防止意外,多派几个隐卫保护,有什么情况飞鸽传说,报到宫里,不要走公文渠道。他相信邓嘉泽的能力,就像曾经的秦凤翎信任程洛鸿的武功一般。不过,依照两人的商量,慕卓然肯定是先示好,慢慢靠近,温水煮青蛙来对付像她那样烈酒一般的女人。没想到,慕卓然再踏进庄妍居,竟不是为了缓和感情,而是后宫出了大事!德妃自缢?这个消息传到庄妍居的时候,秦凤翎正在下午用茶点,她转头望了望锦儿,两人眼中的惊异,她便知道这件事不是皇后做的。匆忙之间,她往德娴院,刚出宫门,便碰到迎面走来的慕卓然。她稍稍作福,以示请安,慕卓然像没事人一样,既不特意热络也不刻意笼络,只是说:“海林出事,你随朕去看看。”
“嫔妾正是往德娴院去。”
秦凤翎回答。两人心照不宣,一路上无话。德娴院里,皇后陆雅惠和其他妃嫔都在。“皇上万岁!”
后妃们看到皇上到来,像浮萍找到了依靠。慕卓然扫视一遍屋里的众位妃子,有眼圈哭红的,应该是和德妃关系交好的,有惊讶困惑的,估计也对这件事抱有疑惑者,也有脸上神色哀恸,和其他姐妹相互搀着劝说的。倒是后宫齐心!没有一个异常的。“众爱妃平身。”
慕卓然坐在矮榻上,旁边是陆雅惠。“馨儿,带我看看你家主子。”
馨儿是段海林的贴身婢女,现在正哭得稀里哗啦,一见到皇帝的吩咐就忍不住抹眼泪,可是泪珠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抹不干净。“诺。”
小丫头带领众人往房间去。平日里最活泼最天真的海林,静静地躺在床上,巧笑倩兮的面容,已经面无血色,面无表情,感觉硬邦邦的,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娘娘的眼睛,是我合上的……”馨儿已经哽咽,泣不成声了。慕卓然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来,重重地叹了一声气,想到之前,他之前是多么不喜欢后宫纷争,也不得不承认,海林,她已经够无辜了。十几岁,卷进杀人不见血的后宫,每次见到他都是崇拜欢喜的表情,即使不喜欢她,但是这种感觉,他也不排斥。突然自缢,他除了哀伤,更加是疑惑。“馨儿,跟朕说说,这几天你家主子有什么异常。”
慕卓然忍住心中的难受,问。“娘娘这阵子,一直郁郁不闷,但是衣食住行,和以前没两样。”
“这几天她有没有见什么人?”
“除了请安,也就是在花园里走走。”
“也就是说,她没有会客,没有和闲杂人等接触?”
他皱眉,按馨儿的说法,海林这段时间还算正常,也没有异常活动,怎么会自缢呢?他又转过身,看了一眼海林身上的伤痕,脖子上一片淤青。“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德妃已逝了?”
他又问。“今早起来,寅时三刻进来,娘娘就已经不在了,奴婢一进门,就发现娘娘的身子在横梁上摇晃,奴婢吓坏了,才找来几个公公,将娘娘扶下来。娘娘那时,身子都已经冷了。”
馨儿回想到早晨的一幕,心中的痛楚又浮上心头。“嗯,你先下去吧。”
慕卓然点头,挥手。从海林的寝宫走到大殿,慕卓然才吩咐:“吩咐下去,德妃娘娘的葬礼,一定要隆重,不能失了礼数。”
旁边的张公公点头。“皇后协助。”
他把目光挪回后妃一群人之中。“遵命。”
陆雅惠嗓子哑了,点头。从头到尾,秦凤翎的表情都是淡淡的,没有哀恸也没有幸灾乐祸,完全置身事外,仿佛几个月来的姐妹相称,都只是敷衍。秦凤翎是感情淡薄,以前看惯了生死,即使兄弟死了,也就是沉默一阵便接着战斗,忙活开,人生负担那么重,哪会留出时间停下来给你悲伤?不过,秦凤翎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你们姐妹情深,大家进去再看看海林吧,明日便入殓,也就在没有机会了。”
一大群后妃,进了房间。秦凤翎想的,慕卓然也想到。随即吩咐:“让馨儿一会儿直接去御书房。一会儿私底下吩咐。”
张公公点头,到底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一下子就意会过来,皇上一会儿是要单独问她细节。“传太医过来,为德妃娘娘验尸。”
他朗声说。“皇上,德妃到底是自缢死的,生前已经受罪,死后还要被人验尸,还望皇上三思。”
说话的是,刚从房间里呢走出来的皇后。“皇后此言差矣,若是海林冤屈而死,朕不查清楚,怎么给地下的她一个交代?”
慕卓然站起来,脸色紧绷。殊不知,皇后刚刚的一句阻拦,在他看到是心虚的表现,或许就是皇后加害于她!“皇上,您的意思是,德妃妹妹的死因,另有蹊跷?”
陆雅惠不解,她明明看到德妃上吊,脖子上的勒痕不是说明了么?“朕是说,德妃骤然寻死,肯定有歹人作祟,朕若是明察,必定严惩不贷!”
慕卓然愤然说,掷地有声!众人身子,都抖了一抖,皇帝凌迟一般的眼神,让她们发自内心的恐惧。慕卓然拂袖离开。虽然皇上说话自有道理,但是后妃面前,呵斥她,反驳她,陆雅惠面子过不去,脸上白了白,说:“张公公,德妃娘娘的入殓仪式,你拟好了再拿给我看。”
也就跟着离开。后妃众人见了两大主事人一前一后离开,又开始叽叽喳喳讨论,失了主心骨一样,面带惶恐,生怕有什么灾祸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秦凤翎不同这些人合流,淡定地,踱步离开。她只是直觉,德妃自缢,所有人都被不知情,这件事后面隐藏着的秘密,水太深,和自己又没有关系,她没必要搀和。很久之后,她终于知道这个秘密,但是,却早已搀和其中,无法自拔。御书房中,慕卓然关门,再次审问馨儿。“馨儿,把你家主子昨天的情况给朕说说。”
虽然馨儿在德娴院,在众人面前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总会有蛛丝马迹遗漏的。他扶额头,内忧外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回皇上,娘娘昨日神情些许恍惚,奴婢喊她用午膳,她也置若罔闻,应该那时候已经不对劲。”
馨儿回答。“德妃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娘娘这阵子闷闷不乐,问她什么也不告诉奴婢。”
馨儿着实不知,自己本是段府派过来的陪嫁丫鬟,从小和小姐一起,虽不说是亲如姐妹,但是段海林很多事情还是愿意和馨儿讲。“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慕卓然近来并没有去德娴院,庄妍居和容居也就去过两次,德妃的情况自己也不清楚,他自问有责任。“自从上次皇后娘娘设宴聚会后。”
慕卓然瞪大眼睛,就是那次宴会,宣布两位妃嫔大喜,海林的失落,他可以想象,到底是她忽略了她,从那时候,她便抑郁了。“朕知道了!”
慕卓然有些唏嘘。当时给海林喝无子汤,顾忌的是,若是她怀上了皇长子,本来势力庞大,在朝廷中呼风唤雨的段氏一族及其门生,不就更猖狂了?一碗无子汤,虽然代表着她暂时无法怀上龙钟,但是可以保持朝廷势力均衡。但是,也造成了她的悲剧。“那德妃回府省亲,家里人进宫看她,都有没有说些什么?”
慕卓然问,他知道无子一事会是海林的心病,从那时到现在,已经三月有余,但是没有征兆地上吊,绝对另有原因。“大少爷上周有进宫来看,不过是说些娘娘消瘦,多注意膳食之事。”
馨儿说话,慢下来,有些吞吐。“就这些?”
慕卓然睥睨她,手重重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馨儿吓得跪下,照直说:“大少爷说娘娘一定要抓住圣宠,要怀龙种。”
她闭上眼睛,接着说:“娘娘身子乏了,没有回应两句,就打发大少爷回去了。”
“这阵子,还有没有见过谁?”
“在端妃和淑妃那里走动过两次,每日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娘娘真的没有别的去处。”
馨儿又要哭了,“娘娘着实可怜,很久不曾露个笑脸了。”
“是朕的不是。”
慕卓然越听越心酸,无论如何,海林的死,和自己都脱不开干系。“皇上不必介怀,奴婢将娘娘从扶下来的时候,表情很安宁,眉眼,嘴角都带着笑。”
馨儿老实回答,“娘娘,从来没有怨过皇上。”
慕卓然去德娴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每次,海林的开心兴奋,她都看在眼里。只是,皇宫里,怎么容得下小女儿情怀?这句话,反而引起慕卓然的注意,带着笑的上吊?莫不是下毒了?他没再审讯馨儿,下令:“来人,带馨儿去庄妍居,就是是朕的旨意,馨儿从今以后是庄妃的侍女。然后,回话给皇后,说德妃的入殓大典,往后拖一天。”
这一来,大家会不会以为,自己从馨儿的口中,套出什么?或者说,大家以为是馨儿谋害德妃,投靠庄妃?他相信,秦凤翎有能力面对接下来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