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邻居,曹家六岁的小孙子,曹嘉实。 虎头虎脑的曹嘉实被韩靖这一望,脑袋轻微抖动,像是被当场抓包,红起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叫了一声:“林哥哥。”
偷看别人练功,本是习武之人的大忌。 不过曹嘉实一是年纪幼小,二是从来没有过此行为。 许是事出有因,韩靖笑着问道:“小嘉实,你扒在墙头做什么?”
曹嘉实定了定神,红彤彤的脸上涌起开心的笑容:“林哥哥,姐姐让我把喜帖送给你,我中午敲了几次门你和林爷爷都不在,刚刚听到院里动静,我就扒着梯子上来看看。”
“哦?喜帖,你姐姐要嫁人啦?”
“嗯嗯。”
曹嘉实重重点头。 韩靖嘴角扬起笑容,心情好了许多,想到那个坚韧自强的清秀姑娘,不禁也为她开心。 对于普通人而言,幸福莫过于找到合适的归宿。 “林哥哥,你等等,我这就把喜帖给你送来。”
曹嘉实还在说着话,脑袋已经在墙头上下去了。 韩靖莞尔,嘱咐道:“你慢些,别摔到了。”
“不会的。”
清脆的童音在隔壁院里响起。 韩靖失笑摇头,去把院门打开。 不一会,曹嘉实蹦蹦跳跳的进了院子,把手中用红色纸张包裹的喜帖递到了韩靖手中。 韩靖打开纸张一瞧,帖子上写着。 林正浩公子台启: 吾之孙女曹锦儿于隆兴二十三年八月十六日于归,荷蒙厚仪,谨订于是日下午五时淡酌候教,盼林正浩公子,林洪毅老丈光临。席设双桂巷徐家丙户…… “八月十六?还有二十五天,如果我近期解决了欧阳北修,恐怕不会在阜阳城待下去了吧。”
看完喜帖,韩靖很快推算出日子,拍了拍曹嘉实的小脑袋瓜,“多谢你了,小嘉实,告诉你姐姐,我若有时间的话,一定准时到,快回去吧。”
曹嘉实“哦”了一声,脚步却没有挪动半分。 “怎么了?小嘉实还有事情?”
韩靖问道。 曹嘉实握了握拳头,憋红了脸,鼓起勇气,望着韩进道:“林哥哥,你,你可不可以教我练武功?”
我都是半吊子,哪能教徒弟? 可面对那双大眼睛殷切期盼的目光,韩靖不太忍心立即拒绝,蹲下身子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习武?”
“因为,因为练好武功,能赚很多很多银子,就能孝敬爷爷和姐姐,不让他们那么辛苦,也不被别人欺负。”
曹嘉实透亮的眼睛有些泛红,“姐姐和爷爷起早贪心的攒钱,都是为了我。 想让我在八岁能进城里的武道院修炼武功,可是学费太贵了,他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我看着心里很难受。”
韩靖怜惜的抹去他眼角的泪水,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但是与自己牵连过深的话,对他来说,并非好事。 只因韩靖无法估摸自己往后会走什么样的路,一旦他斩杀阜阳城城主,那便是走到了青国的对立面。 到了那个时候,他尚且不能保障自己绝对安全,又岂敢留下这样的牵绊。 哎,韩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小嘉实,哥哥的本领还未练成,不能教你。”
“哦。”
曹嘉实眼神失落,悻悻的低下头,随后又忽的抬头,“那等哥哥你练好了武功,能不能教我?”
“这个……可以有。”
韩靖没能忍心拒绝他最后的希望。 “一言为定。”
曹嘉实双眼透亮,欢快的跑出门去。 “这孩子……”韩靖失笑摇头。 …… 光阴流转,转瞬到了八月十四。 “明天便是再度穿界的日子了,不知道下一个世界会是哪?”
一座无名山巅上,韩靖睁开双眼,眼内有数道紫气闪过,显得神采奕奕。 看了一眼升起来的日头,韩靖没有急着下山,而把近半年的所学一一练习一遍。 从辟邪剑法到松风剑法再到最后所学的无色剑法,剑法练完了,又练习暗器,擒拿和掌法。 直到太阳西斜,韩靖长长吐了口气,收势静立。 “想要把武学招式融会贯通,还是太难了些,剑法我倒是能相互化用,但其他功夫还差的远,我的底子还是太过浅薄了一些,还有内功修为这一块,没有太大的奇遇,只能靠水磨工夫。”
韩靖摆了摆头,心中倒没有气绥之意。 武功一途,欲速则不达。 况且,半年前,他还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现今却能跟通玄境的武者争锋,此中进步,不可谓不大。 “希望下个世界能多几分机缘,不要让我失望。”
带着期盼,韩靖御使轻功下山,顺道去福安楼大吃一顿,之所以没叫白彦景,是因为白老爷子被慕名而来的人请去了信安城看风水,大概过几日才会回来。 不过,在福安楼吃饭的时候,韩靖遇到了不想见到的人。 嚣张跋扈的欧阳成以及他的狗腿子。 他瞧见欧阳成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正跟两个仆役畅快聊着什么,隐约听到“那个女人真紧”,“就是不太经玩”,“老家伙很烦人”等字眼。 韩靖冷冷的瞧了他的背影一眼。 这些日子,他夜探过城主府两次,一次因为守备森严无法下手,另一次是见到欧阳北修在院里练拳,拳拳崩碎山石,拳法严谨有度,观其威势,韩靖自忖除非剑法再进一步,否则自己怕不是欧阳北修的对手。 “先留你几日项上人头,等我再度回归,必取尔等狗命!”
吃完晚饭,韩靖在福安楼灌了一壶酒,步伐轻快的往双桂巷走去。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晚霞沾染了不太寻常的血色,看起来分外妖异。 韩靖提着酒壶往自己院子走去,老远便瞧见曹家门口聚集了许多了巷中居民,正站在门口往里张望。 什么情况? 韩靖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快步走到近前,便听到有人在说“惨啊,老曹家算是完了”,“造孽啊,明天就是曹家妮子的出嫁之日,哎”…… 不知为何,韩靖脑海里闪过欧阳成的影子。 他心里一沉,挤开人堆,当看见院子里的景象时,韩靖浑身血液的为之一凝,脑海里嗡的一声响,似乎有东西炸裂开来,在那片刻间他忘记了呼吸。 院中石桌上。 那个巧笑倩兮,性格坚韧的姑娘横躺在上面,身上衣不蔽体,肌肤上到处都有乌青之色,眼角渗着血泪,眼睛大大睁着,里面的情绪无法言说。 桌子左边,那个瘸腿要强的老丈,脖子歪向一边,早已停止了呼吸,苍老的脸颊上泪痕未干,嘴角血痕凝固,双手弯曲的抓着。 还有那个懂事可爱到极点的孩子,心口窝下去了一块,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助与怨怒。 韩靖握紧了拳头,咯吱作响,拳头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极端的愤怒竟然让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是谁?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