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侯听闻文王此言,顿时不由得一愣。楚凌远与楚凌夜兄弟二人自幼便与文王交好,三人可谓无话不谈、亲如兄弟,自文王离宫开府后,更是常常同入同出。所以早年间,即便是楚侯于朝堂之上向来有意与文王保持距离,亦曾教导楚凌远兄弟二人不得涉入党争,但因着文王与楚家兄弟二人的关系,满朝文武却早已将镇南侯府默认为文王一派。楚侯可谓是看着文王长大,对文王的心性德行均很是了解,亦认为文王远胜于其他皇子,堪当大任。且近年来圣上对文王青睐有加,似乎颇有托付江山之意,对镇南侯府也是一向器重,朝堂上又常对楚凌远兄弟二人与文王的关系大加赞赏,楚侯逐渐地便琢磨出一丝圣心来。所以逐渐地慕候便也默许了楚凌远与楚凌夜二人与文王亲近,再未阻扰他们二人与文王交好。此时听闻文王此言,楚侯自然便认为楚凌夜那日是为了文王殿下做事,这才御前告假。“说起来是本王的错,原本应先跟楚侯打个招呼才是。”
文王此时含笑继续道。“殿下言重了。”
楚侯此时忙对着文王揖手行礼。此时对于他方才对楚凌夜的厉声斥责,楚侯心中不由得有些许后悔。“侯爷多礼了。”
文王此时微微躬身托住了楚侯的手,仍是笑意温润地道。“本王今日前来,是有事与阿夜相商,不能陪楚侯下棋了。”
“臣不敢当。殿下还请自便便是。”
楚侯仍是面上一派恭敬之意地对着文王揖礼致意。“那本王便先把阿夜带走了。”
文王含笑对着楚侯还了一礼,这才转身向外而去。楚凌夜跟在文王身后,也是抬手对着楚侯行礼,而后便一言未发跟着文王而去。楚侯看着楚凌夜离去之时的背影,心中颇有些懊悔方才的口不择言,不由得叹了口气。待楚凌夜与文王自楚侯的院子中出来,便沿着院中的青石板路并肩而行,走向楚凌夜的院子。彼时月光如洗,映照的夜色中的镇南侯府一片静谧。“殿下方才,为何要那般说?”
楚凌夜道。“不然,要如何说?”
文王此时背负着双手缓缓而行,面上仍是一丝浅淡的笑意。“说阿夜忽然御前告假离开,是为了……前去援救心上人慕大姑娘吗?”
楚凌夜闻言不由得脚下一顿,侧头看向文王。文王此时也停住脚步看向楚凌夜,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殿下知道了。”
半晌之后,楚凌夜面色不变,沉声道。文王见楚凌夜并未否认,不由得又是一笑。原本他只是猜测,直到此刻见了楚凌夜的反应,这才真的确定。“算算你离开皇宫的时间,与京戍卫奏章所书的慕大姑娘遇险的时间,几乎相差无几,且以你的心性与对慕大姑娘的一片情深,本王知道,你做得出来。”
楚凌夜闻言并未言语。“阿夜此时院中可有好酒?本王许久未与阿夜月下对饮了。”
文王此时话锋一转道。“自然有。”
楚凌夜仍是一派淡然的面色,但面上线条却有了一丝柔和之意。“那本王今日可就要不醉不归了!”
文王闻言朗声笑道。于是楚凌夜便令人在院中布置了酒菜,他与文王二人便在月色下相对而坐,对饮起来。“果然好酒。”
两人此时碰过杯后,文王仰头饮尽了杯中之酒,不由得赞道。即便此刻与楚凌夜月下对饮,院中除了仆从再无旁人,文王仍是一派风姿出众,举止风度翩翩。“此酒,是为兄长所留。”
楚凌夜此时放下酒杯,淡然道。“今日分殿下一坛。”
“那本王便是借了阿远的光了!”
文王闻言笑道。“算起来,阿远不日也将回京了。”
“嗯。”
楚凌夜应道,想着楚凌远即将回京,面上也是不由得有了一丝笑意。“此番阿远坐镇边境,使得狄戎不敢兴兵来犯,本就是意料之中。”
文王道。“阿远此行劳苦,待他回来,本王定与你一起为他设宴接风。”
两人又对饮了几杯,自然便聊到了慕锦月京郊遇刺之事。“此番如此凶险,相比于你我城郊遇刺那日更甚,幸亏阿夜及时赶到,否则,慕大姑娘恐怕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阿夜如今可有线索,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文王此时微蹙着眉,眸色中略有挣扎之意地问道。以文王聪慧,此时心内对此人身份自然有所猜测,却又不敢确认。楚凌夜抬眸看着文王,眸色似有深意,却并未言语。文王是了解楚凌夜的,见他此刻面上神情便明白,只怕这答案,便是他不想听到的,自然,楚凌夜也并不想告知于他。“罢了,本王不问便是。”
文王捏住了手中的酒杯,无奈地一笑。“你之后预备如何行事,也不必……告知本王。”
文王此刻的心内郁卒无比。自上次见过慕锦月,得知了安宁郡主与慕锦月之间的恩怨之后,他便很是矛盾迷茫。他自认对慕锦月一片真心,却也无法真的狠下心来,对安宁郡主如今的惨状视而不见。扪心自问,若是此时楚凌夜告知了他,此番对慕锦月下手之人又是安宁郡主,或是他的某位至亲之人,他又是否能坚定地维护慕锦月,为她手刃真凶?文王并不确定答案,所以便只能逃避。那日于皇宫之中,他对慕锦月表明心迹之时,原本那般自信地以为可以护住慕锦月,带她逃脱樊笼,此时看来却尤为可笑。到此刻为止,慕锦月所遇到的所有束缚与麻烦,似乎都是来自于自己。安宁的一腔恶意陷害是如此,母后的一意孤行求圣旨赐婚也是如此。文王念及至此心绪烦乱,此刻只觉得备感无力。楚凌夜了解文王,自然是知道文王此言之意,此时眸光灼灼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只是举起了酒杯。文王心地良善且情深义重,楚凌夜与他相交多年自然很是了解,且认为这并非坏事,反而是为明君者必备的胸怀。且为君者自然应懂得制衡之术,凡事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也无可厚非。但他楚凌夜却无需考虑这些,也无需顾及天下。他只需知道,动了慕锦月的人,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当朝权臣,都该死。文王此时眉目沉沉,见楚凌夜对自己举杯,便也自嘲地一笑,与楚凌夜碰杯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阿夜,父皇圣旨赐婚之事,并非本王所为。”
文王才放下酒杯,便看着楚凌夜正色道。“我知道。”
楚凌夜言简意赅,回复的毫不迟疑。自知道了此事起,他从未有一刻怀疑过此事是文王所为。文王向来光明磊落,既然与自己约定了公平竞争,便绝对做不出这等求了圣旨逼婚之事。文王闻言看着楚凌夜,不由得抒怀一笑。“许久未与阿夜比剑了,不知如今阿夜剑术可有精进。”
文王此时放下酒杯,颇有几分豪气干云地道。“来,我们比试一番!”
比剑切磋原本是文王与楚凌远兄弟二人一起之时最喜欢的消遣,文王师承大家,剑术可谓精妙绝伦,但楚凌远与楚凌夜得慕候亲自教导,且于战场上多番冲杀试炼,剑术也是不遑多让。三人多年来比试无数,却往往是不相上下。楚凌夜此时听闻文王此言,也是来了兴致。“来人,拿剑。”
两人乘兴起身,接过身旁仆从递过来的剑,于月光之下执剑相对而立。“阿夜,小心了!”
文王话音未落便手腕一翻,长剑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气势凌厉地刺向楚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