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沿着皮鞋往上，姚国笙继续保持着那副笑呵呵的样子，手上拿刚刚被他落下的公文包。　　“走吧。”

姚国笙说。　　姚悉微“哦”一声跟在后面，看她爸浑身想说又在寻找时机的纠结样子，连一侧翘起来的衣服领子都在暗暗较劲。　　快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姚国笙终于停下来正正衣服清清嗓，弄得很庄重的样子。只是场景选得不太合适，旁边还有只偷听的小猫趴在墙上尾巴一甩一甩。　　姚悉微的注意力被小猫的尾巴带歪，耳边听到姚国笙说：“微微，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有点反常？”

“没有。”

姚悉微简洁明了掐断这个话题，语气还有点冲，“你怎么老想给我扣早恋的帽子。”

绕是姚国笙这种好脾气都有点火了：“你怎么跟爸爸说话呢？要不你把刚刚那部手机打开给我看看。”

他憋了一路终于说出这个目的，姚悉微把心中不爽印在脸上，一动不动抬眼看着他爸。　　姚国笙难得没随和得退让，父女俩一个脾性刻出来的，他看到姚悉微这个表情反而有点恼火。　　克制了一下，换了个问法：“那你在学校有没有什么好感的男生？”

姚悉微浑身很小幅度晃了一下，垂眸不说话，背后有种隐隐被冒犯的刺痛正在突突作响。　　姚国笙见她迟疑了几秒，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他自诩还算开明，往台阶下走两步，恢复那副嘿嘿傻笑的和蔼样子，督促道：“微微啊。爸爸主要你担心你年纪小不懂事，什么都图新鲜，你要知道什么年龄段就做什么事……”　　脑海中两个声音跨越时间重合，好几年后面前的她亲爹，压着她去跟不认识的人非要相亲的时候，也这么说过。　　“爸。”

姚悉微打断了姚国笙的话。　　对方可能以为她要痛改前非承认错误，很愉快得停了下来给她个说话的间隙。　　姚悉微张了张嘴，发现电视里演得都是真的，内心起伏汹涌准备了一大通话，跑到嘴边就能踩个急刹车，什么话都不想往外蹦。　　她隐约看到在旁边那只小猫站起来，前后拉了个懒腰，竖起尾巴跳到灌木丛里了。　　想了想说：“我知道你之后会做什么，你如果去我们学校，那我就再也不会去学校。”

她语气坚定冷淡，姚国笙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不过好歹没有高声呵斥，只是背稍稍有点垮了，站在原地。　　初春傍晚清凉的空气让鼻子有点痒。　　姚悉微听到自己声音带着点哽咽：“爸，并不是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情已经把人分割定性好，人是有感情的，情感这种事不能被强制性的切割，到合适的时间再强行安装上去。”

她开始语无伦次，眼前逐渐开始模糊，突然有点分不清时间是在17岁还是27岁，又或者在经历一个打不破的轮回。　　姚悉微心理有点难过，刺刺的，像有个小针在细细密密得戳。　　说到一半叹出一口气：“你永远都是这样，让我按部就班，根据定好的规矩来走。可是我现在喜欢谁并没有影响到成绩，我以后如果不想结婚，世界也不会毁灭。哎算了，跟你说了也说不通……”　　余光中看到夜幕下树影折叠，有居民在进进出出。　　姚悉微眼睛有点痛，伸手揉揉眼皮，突然感觉自己很矫情。　　心里藏了团硬邦邦的乱麻，说出来了还是不畅快。　　姚国笙没说话，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特别长，遮住了她脚边。姚悉微肩膀控制不住有点颤抖，摆摆手说话声音有点颤：“对不起爸，我先去超市买点东西。”

走了两步没回头，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影子说：“爸，不过今天谢谢你，肯去学校帮我这一趟。”

“微……”姚国笙没来得及开口。　　姚悉微闷头飞快跑开了。　　她本来也想去超市，这幅鬼样子在昏暗的小区里还好，往大灯下一照估计有点难看。　　姚悉微漫无目的在小区花园绕着转圈，直到刚刚混乱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一摸兜发现口袋里没餐巾纸，吸吸鼻子抬头看天。　　跟她一起转得还有只带着项圈的柯基，瞪着短腿一扭一扭跟在她后面，见她停下来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得看着她。　　四眼对视，柯基扭了扭屁股，可爱得让人心痒痒。　　不摸白不摸，姚悉微刚打算蹲下来揉一把，就听到远处有人叫唤，这小柯基一扭头就跑了。　　小气鬼！　　姚悉微朝柯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吸吸鼻子到小区花园的凉亭坐下。　　旁边有人坐了过来，递过来一张餐巾纸，姚悉微仿佛久旱逢甘雨接过一整包，还不忘往他手里的塑料袋里看一眼。　　李乔然递过来一罐可乐，说：“今天没酒，你借可乐消愁吧。”

“消什么愁……”姚悉微嘟嘟囔囔很小声得接过来，像个委屈小媳妇。　　拉开易拉罐的拉环，仰头灌进去之前问了一句：“都听到了？听到哪步了？”

李乔然不着声色往旁边坐了坐，嘴角突然咧出一抹笑：“听到你喜欢我？”

“噗——”　　姚悉微一口可乐喷出来，呛得惊天动地，嗓子里有种火辣辣得疼，一时分不清是呛得还是刚刚哽咽留下的后遗症。　　“你滚吧你！”

姚悉微故意把可乐往旁边撒过去，李乔然灵活起身一跳，丝毫没沾到，露出两个小虎牙笑得特嚣张。　　剧烈咳嗽后，姚悉微的脸缺氧般的红扑扑，刚刚郁结在心里的那股拧巴劲倒是畅快了不少。　　李乔然从袋子里找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过去。　　姚悉微放下剩下的半罐可乐，接进来问：“我爸呢？”

李乔然仰着头歪过脖子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刚刚躲在那儿？”

放下矿泉水瓶，姚悉微没说话，也仰着头白了他一眼。　　李乔然眨了眨眼，老实回道：“叔叔刚刚看你走后在原地站了会儿，就转身回楼上了。”

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不过姚悉微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偏偏头示意他继续。　　“你刚刚蹲那儿了？”

姚悉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