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夕从头到尾都没有责怪采珥的意思,便安慰她道:“你放心,村正说过不会定我死罪,我会好好活着的,你别担心我。”
采珥擦着眼泪点点头,眼神落在被村民抬在最前面的桃木薄棺上,不由伸手抓紧萧夕的手臂,小声问道:“那个人的尸首为什么不烧掉?”
萧夕答道:“猎祜大人说,要把尸首带回才州狱台城,他都已经死了,你还怕什么?”
采珥扭头朝太华山的方向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天驿村的村民死后都会先烧掉尸首,才被安葬。因为太华山上有一种叫做蛊雕的妖魔,最喜欢食腐尸,如果尸体直接下棺安葬,夜晚时候蛊雕就会循着腐尸的气味翻开坟墓,把人的尸首刨出来食用。”
采珥又朝装着啮齿的桃木薄棺指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萧夕听着采珥的叙述,不由对这种叫做蛊雕的妖魔感到汗毛悚然,不过到时候官船行在海上,那蛊雕总不会跋山涉水,横渡大海就为一具臭不可闻的尸首?想到这里,萧夕又觉得有些好笑,采珥一向胆小,这下肯定是多虑了,于是并没有将采珥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安慰几句,别让她太担心。不多时,一行人已经来到海边渡头,大海无垠,*的海浪扑打在岸上,又退回去。岸边抛锚着一艘高大坚固的海船,船上已经扬起三重风帆,被海风吹得鼓起来,最高的帆上写着大大的“才”字,整艘船在海面上微微起伏。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刻,萧夕随着猎祜登上船,站在船上望着站在岸上的村民们,挥手道别,村民们也纷纷挥手致意。萧夕心里黯然,不知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天驿村,再见到这些热情友善的人们?官船渐渐远去,在大海上迎着海风航行,远处耸峙在九霄上的太华山,在视野里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最终只剩下一个淡淡的黑影。正在这时,猎祜走过来,将一袋药草递给萧夕,又问道:“你所持的牌碟,应当是村正大人动用洗尘笔为你所写,对么?”
萧夕心里一惊,没想到猎祜居然都知道,又听猎祜感叹道:“你可知这位大人的真实身份?”
萧夕疑道:“他不就是天驿村的村正么?”
猎祜缓缓摇头,举头遥望天驿村的方向,露出恭敬神情:“这位大人其实正是称贤于世的贤睿公,当年贤睿公还在才州参加州试选拔,天帝亲自莅临观试,为贤睿公的德才所折服,因此赐与扶桑神木所制成的洗尘笔,作为嘉奖。”
萧夕暗暗惊叹,原来村正大人居然是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隐世高人,难怪他对贤睿公如此恭敬,又问道:“猎祜大人何以得知村正大人的真正身份?”
猎祜自愧摇头:“当时家中祖父正是侍奉贤睿公的书童,祖父时常惭愧,自幼跟随贤睿公侍奉左右,却未能学到公之才学。”
原来猎祜跟贤睿公还算有渊源,又听猎祜继续道:“我曾听祖父提及,洗尘笔是由扶桑神木的树枝做成的,它能够为人消弭过往,赋予新的身份,因为这种赋予新生的能力与掌控人的生死无异,所以天帝只会把它赏赐给极其德高望重的人。”
他又看了萧夕一眼:“贤睿公愿意为你动用洗尘笔,看来他一定对你寄予厚望,还望你勿要辜负。”
萧夕的脑海中顿时响起贤睿公落笔时所说出的话语:“璞者,乃石中之玉……但愿此后历经磨练,能够成为辅佐天帝治理百姓的良才……”难道贤睿公真的认为自己有成为栋梁之才的潜质?萧夕暗暗惊讶,随即又心生黯然,眼下自己还是待罪之身,死罪虽免,然而活罪难逃,还不知会被怎样惩罚,更别提成为什么良才……迎着微凉海风,萧夕正在沉思,猎祜打断萧夕的思绪道:“萧夕姑娘,我要负责行船安全,照顾那个病人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
还没等萧夕答应,猎祜又吩咐道:“每日早晚两顿饭,也都由你负责。”
这是把自己当劳力使唤,不过萧夕也没有异议,转身便钻进船舱。船舱里还算干净,只有两个犯人在里面,显得很宽敞,这对姐弟很是奇特,女子单独坐在一侧靠着窗牖的墙角,只望着外面的海面默默不语。而生着病的太子白泽,却远远被隔在船舱的另外一端,此刻正躺在稻草铺盖上,好像精神又有些不济,女子却根本不闻不问。萧夕只好独自生火,一边忙着煎药,一边忙着煮饭,不一会儿就忙得额头冒汗。原本静静躺在不远处的太子白泽,闻到飘过来的味道,突然鼻尖轻动,睁开眼转头看向萧夕,微声道:“饭糊了。”
声音不大,然而萧夕却听得真切,她正忙着揭开药罐别让汤药漫出来,听见少年提醒,忙去看煮的饭,果然有些发糊,连忙把锅端起来放在地上。等药煎好,萧夕又把药倒进碗里,端给太子白泽,这才得空问道:“你不是天帝的儿子么,怎么会变成重犯?”
太子白泽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光是闻着都让人觉得苦,可他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把药给喝完了,这才开口答道:“当夜你也瞧见,十巫谋逆,长姐与我被视为重犯,发配才州狱台城。”
他从容道来,虽然身上戴着锁链,却没有屈居人下的神情。太子白泽与萧夕相对而坐,虽然看着年龄小些,肩膀腰身都比萧夕更高大结实,已经是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可惜命途却这般坎坷。萧夕不由心生怜惜,把药碗搁回去问道:“你让我在天驿村等着,如今可以告诉我该怎样做,才可以回去?”
太子白泽没有直接回答,却指向坐在船舱另侧的女子,缓缓开口道:“我早已告诉你,只要你辅佐长姐登基为帝,她便会以天帝之神力为你打开封天玉门,你就可以回去。”
萧夕望向女子,女子也正朝她望过来,神情冷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