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鸿哲看向他:“可是……”影六打断他的话:“主上此番跟随而来,正是为了云小姐的安危,主上不会伤她,云刺史大可安心。”
云鸿哲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这话若放在今夜之前,他不是不信的,毕竟那样的一个邪魔一般的人物……可自方才那一幕之后,他隐约感觉到,这夜王殿下,好像对棠儿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他纳棠儿为夫人,是真的看上她了吗?云鸿哲不解。影六从他脸上移开目光,面无表情道:“今夜若不是云刺史动了杀心,主上根本就不会对你们出手,是你们不识好歹,自讨苦吃。”
说罢,便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云鸿哲闻此言,怔然良久。而后回首,扫了眼那一地鲜血淋漓的尸体,眉头深蹙了起来。今夜,或许真的是他过于冲动了……如今非但没能将那人杀掉,反而还让这么多人白白枉送了性命。云鸿哲表情愁苦,心中愧疚不已。他扫了眼那紧闭的门窗,朝着聚集在此处的众人摆手,语气沉缓:“你们……都退下吧。”
不敢贸然打扰,那么为今之计,便只有静待了。……君弈将云小棠抱进房间后,便将她随便搁在了桌旁椅子上。然后大袖一挥,将门窗统统关死。云小棠肩膀的衣衫被这人肩侧流出的鲜血浸湿了大半,一张原本干净白皙的脸,也沾满了血和泪。她被他就这样放下时,表情还是懵的,脑子也嗡嗡作响,完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耳旁尚有刀剑声的余音回绕,脑海中更是那一副又一副可怖至极的画面不断涌现……残肢断臂,血肉横飞,一具又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她是比较沉稳淡定,但若说一点都不怕,丝毫恐惧都没有,那也不可能。云小棠垂着脑袋坐着,因为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太过惊险,身体还有着微微的颤意。她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无声呆坐了多久。只知道,当她回过神来时,右膝盖顿时传来锥心的疼痛,鼻尖也充斥着浓郁的血腥之气……云小棠搁在大腿的手不自觉将裙子抓紧,与此同时,也抬起头,看向正对着她的窗户。窗户是栓紧了的,窗纸外一片漆黑,周围所有的动静也都消失了。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她什么声响都听不到。云小棠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强忍着右腿的痛意扫视着这间房。房中烛火依旧明亮,她微微侧头,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倒在床上的身影。那神经病安静地躺在床的外沿,像是很疲累,此刻正将手搭在额头上闭目休息。呼吸略微沉重,却难以分辨他是否已经睡着。不过见此,云小棠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应该是累了,手中的剑也早就扔了,他应该,再不会出去杀人了。那么父亲他们当是安全了吧……云小棠不敢弄出什么动静吵到他,所以即便浑身黏腻得难受,也不大敢去清洗。右腿生生的疼痛,也只能咬着牙强忍受着,不发出任何声音。无事可干,目光便又落回到了那人身上。这会儿,她才忽然想起来,他今日所穿的是一件暗紫色的衣袍。而此刻却是……黑色?云小棠觉得有些疑惑,这便轻轻站起身,忍着疼往那边小挪了两步。稍微靠近后,她才猛然发现,他居然浑身是血。是鲜血将他原本暗紫色的衣袍染得宛如黑色……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杀了多少人,弄了这么多血。云小棠眼帘微垂,却又惊讶地发现他另外一只垂在床沿的手,都有鲜血从指尖滴落。顺着血滴的方向往下看,那一块地上……亦是鲜血蜿蜒一片。“……”她本以为这些血不是他身上的,但如今看来,他好像也受了伤。而且看这血流,伤得还不算轻。这人伤成这样,自己不处理伤口,竟就这样睡觉?而且眉目还如此平静,像是感受不到丝毫痛意一般……云小棠默默打量了他一会儿后,很快便又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微微蹙起的眉又舒展了开来,眸光一片淡漠。若说随便碰到一个陌生人这样,她兴许会紧张,会同情,会赶紧为他止血……可如今,她不会。他杀了这么多的人,闹得所有人都惶恐不安。就连她的这条腿,估计也要因为他的出现而永远残疾。想到这里,云小棠眼底又隐隐泛出泪光。她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绝望。所有之前来不及宣泄的情绪,在这夜深人静的一刻,都如洪水猛兽般一齐涌现。云小棠坐在椅子上,泪水大滴滚落,吓得她赶紧拿手背捂住嘴,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她害怕吵到他,也害怕让外边父亲他们担心……奈何夜静,君弈又听觉敏锐,所以她不时发出的声响,还是传到了他的耳中。听着那若有似无的低泣声,君弈再度蹙起了眉。她怎么这么爱哭啊……为何与他相处的每一刻,她都是在哭呢?君弈觉得烦躁无比,这便随手抄起床边柜子上的一只瓷瓶。只是还没等他砸出去,云小棠就吓得止住抽噎,抬起一双惊惶的眼眸看向他。君弈动作一顿:“……”拿着瓷瓶犹豫半晌,索性又搁回原处,然后竭力将眉头舒展,撇开目光不再看她。屋中是安静了下来,但君弈却仍烦闷不减。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他明明从头至尾没有伤及她半分。她不想让他再杀人,他这便扔掉了剑。可她还有怎么不满足……思来想去,君弈脑中忽然闪过她方才跑来时摔倒的景象。难道是她那条废腿又断了?也是了,之前在朝霞殿,不过区区断了一条腿,她从头至尾,眼泪就没止住过。想到这里,君弈忽然坐起了身。云小棠正凝神屏息,竭力平静自己的情绪,这会儿见床那边的人有动静,顿时又吓了一跳。可不等她有所反应,那人已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