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世上不止他活得痛苦,那个令他恨极了的疯女人,好像也很可怜……那个疯女人是他的母亲,也是当年玥国的公主,是那乱世之中,以美貌闻名四国的绝世美人。她的一双眼睛,更是勾魂摄人,让人望一眼便沉沦。可也正是那样一双美得世间罕有的眼睛,却在那时盈满了这世间最大的悲戚与绝望……后来,他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给她送了一张破旧的毯子。那个疯女人见到他,涣散着神情问他:“连你这小畜生也可怜我是不是?”
他吓得摇着头退却,她又说:“你都看见了,这就是你的父亲……”“他就像是一只野狗,野狗你见过吗?”
说着,她的眼神由原来的哀戚转而化作了凛然发恨:“你是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这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恶心,一样的不堪,一样地只会像一条发了情的野狗一样扑向女人……”说完,她疯疯癫癫地大笑了起来,抬手指着他的额头:“你,将来也会是一样的……”黯淡的烛火阴冷森然,而那个女人笑得愈发地癫狂。她笑着说:“你从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世上。”
“……”思及这些,君弈眉头深蹙,痛苦着神情瞥开了目光。檐上的一滴雨砸在他的额上,水滴顺着他的脸颊自下颚滑落,而他的眼神,却是一片晦暗难明。会是一样的吗?他真的会如那疯女人所言,成为跟他父亲一样的人吗?……此时,姻缘楼的地下室内,烛光幽暗。一名身着青衣的男子把玩着手上的银簪子,凝着那躺在床上的女子,眼底露出妖冶的笑意:“清月,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说着,他的表情又凄凉落寞了起来:“可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杀了她?眼下她不过凡人之身,杀一个凡人如同捏死一只蝼蚁,又有什么意思……思索良久,他忽然伸手,修长的手指从女子的脸颊划至她的下颚,将她的脑袋微微挑了起来:“不如杀光你的家人吧,让你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地活着,你觉得怎么样?”
女子像是睡了过去,睡颜静谧,即便被他挑起脑袋,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半晌,他失意地丢开她的脑袋,垂了眼睫,自言自语道:“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你曾给予我的痛苦,何止这些啊……”外头雨声哗然,暗室内烛火忽明忽暗,映得男子皎洁的面容形同鬼魅。就在这时,地下室的木门处传来三声叩门声。青衣男子回身,阴恻恻地目光盯着那扇门:“进来。”
房门被吱呀打开,走进来了一名穿着棕色衣服的中年男人。男人浑身湿透,浑然一幅落汤鸡的模样,手臂还受了些伤,有血水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主子,有人闯进来了。”
青衣男子见到他这幅明显受了伤的模样,眼神诧异:“什么人?”
棕衣男子低垂着脑袋摇摇头,回忆时,眼神疑惑又惶恐:“不清楚,那几人奇怪得很,其中有一人肉体凡胎,居然可以徒手挖狼的心脏……”这话听得青衣男子疑惑更甚:“凡人?”
棕衣男子点头:“是,确定只是一介凡人,怪异得很。”
青衣男子瞥了眼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子,又问:“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棕衣男子:“就在上面的主阁楼里,但是这地下室的入口有道迷障,他们一时半会当寻不进来……”说到这里,他蹙了下眉:“不过,树林的迷障不知为何被他们破掉了,眼下外头有不少人正朝这边赶来……”“因为虞州刺史府里的小姐失踪一事,这枫谭山的山顶有将近数百来名官兵,加上刺史府里的护卫,当有不少人。”
青衣男子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思忖良久后起了身:“那走吧,此地是不宜久留了。”
棕衣男子看了眼那床榻之上好好的女子,眼中闪过些许疑惑:“主子,可你这好不容易寻着气味找寻到了人,就这么……”青衣男子眼睫微垂,手中把玩着那只簪子,微勾了下唇:“没关系的,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说着话,他又回眸看了眼,眼底泛出几缕妖冶的光,绿色的光丝往床榻飘游而去,无声钻入了她的额心。与此同时,门前的二人也消失得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到来过一般。……君弈进去时,影六正抱剑站在距离火堆不远的地方。而火堆旁边的那道人影,则脑袋倚靠着旁边的石头,眼睛已经瞌上。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落下道道剪影。见此,君弈:“……”就这么个阴冷潮湿的环境,之前还淋了雨,她居然也能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