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芷柔摇头:“这倒没有,只是那夜王殿下的名号,自我入宫以来就鲜少有人会去提及,说他的不是倘若叫人听去,多半不会有好下场……”云小棠点了点头,这她在宫中倒是有听说过。瞧人像是吓着的样子,上官芷柔又安慰道:“不过咱们这都到奉河城了,早就远离了离京王宫,与你说说倒也无妨。”
“在宫中的时候,我一直深居内宫,大小宴会都极少参加,关于那夜王殿下,也只听陛下提过那么一两回……”云小棠望着上官芷柔,见她好像要讲故事,便将两只手搁于膝盖上认真聆听。上官芷柔长睫微垂,摆弄着袖摆道:“那夜王虽说身居王位,其实不过是个人人都避之不及的疯子,他每年都会在朝霞殿屠杀宫人为其母祭祀,就连他的夜王府,每年死去的人,也不在少……”“他仿佛没有别的爱好,唯独喜欢杀人取乐。”
云小棠知道那神经病爱杀人,也亲眼见过很多次,但是听到这些,还是不免露出惊愕的表情:“可这……陛下不管吗?”
上官芷柔低垂着眸子摇了摇头:“不是置若惘闻,而是无能为力……”云小棠:“为什么,治不了他?”
她不信这世上正不胜邪。上官芷柔:“我也不是很懂,听陛下的意思,大概是事情并非那样简单……”“夜王殿下虽说是个恶徒,但是当年北漠之战,也是立了战功的,黎国有他在,多少能让边境乱贼望而生畏。”
“另外夜王殿下手中兵权在握,军机处的秘密知晓不少,自身体格亦非常人,随身暗卫个个武艺高强,真要对付起来,也绝非易事……”“若真能除之而后快,倒也好说,可若不能,那这黎国必然会面临一场灭顶之灾,黎王朝数百年基业,也极有可能就此毁于一旦。”
云小棠一脸严肃地听着,一边听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陛下的态度她算是明白了。恶徒归恶徒,却也不是百无一用,另外对付起来成本太高而且冒险,权衡利弊之下,只好敬着他,尽可能地不激怒于他……但这么一说的话,怎么感觉那神经病好像也有点可怜呢。人人都避之不及,因为有用,所以才有存在的理由。倘若有朝一日无用了或者失去自保之力,以他那臭名昭著的程度,岂不是万人诛之?也不知道怎么的,云小棠蓦然想起了一月前,姻缘楼外的那道侧影。古楼萧条,红灯笼的光线暗淡,隔着道雨幕,她看见他就那样倚墙而站。她不过湿了点衣服,春华和甄嬷嬷他们就焦急得不行,频繁关心,而他浑身湿透,身旁却空无一人,无人关心,也无人过问半句。对比之下,显得孤单又落寞。回想起这样的一幕,云小棠不自觉蹙了下眉:“这可恨之人,兴许也有他的可怜之处吧……”不料上官芷柔闻此言,一双上扬的美眸却是多了抹诧异之色。她一本正经地望着云小棠,仿佛对她这话极为费解:“小棠,你怎么会觉得这种人可怜呢?”
云小棠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懵地抬头:“啊?”
紫菀这时候也蹙起了眉,表示不满道:“这种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的恶徒,能有什么可怜之处?便是真可怜,也不过是他咎由自取……”云小棠有些怔忡,也不太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会说出可怜他的话。想了想,许是因为之前与那神经病有过小段相处的时间,他也有帮过她两次吧。不过这些,的确也并不能掩盖他杀人无数、罪恶滔天的事实。上官芷柔看了眼气呼呼的紫菀,对云小棠道:“你以为他仅仅只是屠杀宫人奴仆吗?”
云小棠不知道上官芷柔要说什么,茫茫然地望向她。上官芷柔顿了一下,才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说出来你可千万别吓着了。”
“黎国上一代子嗣并不稀薄,有足足十三位公主皇子,你猜如今只剩下多少?”
云小棠轻轻摇头,问道:“多少?”
上官芷柔:“除了陛下,如今尚且活着的,仅有远嫁他国的文溪公主,而其余兄弟姊妹,皆死于那夜王之手。”
这话落下,不止云小棠瞳孔微缩,就连不曾听闻这事的玉翅和银盏都面面相觑,满眼不可置信的恐惧:“这……”上官芷柔继续道:“据说他当时不过一个少年,却手刃了自己的手足,连不知世事的幼弟都不曾放过,你说可怕不可怕……”云小棠怔然地听着,觉得背脊有些发凉,不解地问:“可是为什么呢?”
上官芷柔垂了眸子,手继续摆弄着衣袖上的花纹:“谁能知道为什么,他其实就是个疯子,没有寻常人的感情。”
“安分的时候,倒勉强像个人样,一旦发起疯来,那可真是什么荒唐可怕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说完,她松开袖子,望向云小棠,见人傻愣愣的样子,伸手拂了拂她脸侧的发,戏谑道:“还真吓到了啊?”
云小棠忙敛了情绪摇了摇头。吓到不至于,就是挺吃惊的。她本以为这人杀人只是仗势欺人,杀些位份低下的仆人宫人,没想到却连自己年幼的弟弟都杀,这的确有违人伦了……末了,上官芷柔眼睫微垂,语气里满是叹惜:“善恶有道,这披着人皮的恶鬼啊,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云小棠点了下头,没再说话。其实也已经不重要了,云府里的嫡长女已死,她也已经躲来了这远在黎国之南的奉河城。与那神经病有关的种种,于她,也毫无干系。此生,大概也不会再见面了。马车内点了四盏壁灯,随着时间的流逝,光线越来越暗。上官芷柔小坐一会儿后,又关切地问了云小棠一些问题。云小棠满心感激,自然一切都说好。这倒不是她表面应付的客套话,而是她真的觉得舒适和习惯……这一月虽说也是舟车劳顿,但是吃穿用度包括住处,一切从奢,丝毫没有亏待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