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羽一双漆黑的眼眸染上几抹怅惘之色，连带着声音都透着些许悲伤：“是，那是他最后雕的……”云小棠看着她。辛羽补充道：“是在他妻子去世之后所雕的，为悼念亡妻雕了上百幅雕画，不吃不喝雕了三天三夜，雕完最后的一笔，他便从三楼一跃而下，当场血肉模糊而死……”云小棠惊，手中把玩的花瓣又落回了地上：“那他这是……殉情？”

活这么大，听过的爱情故事里，多是女子殉情，很少有听到男子因为过于深情而殉情的故事。这故事虽然凄惨，但着实有些感人。辛羽又轻轻点了下头：“拜阳城内最富有的商人与最闻名的雕塑师殒命一事，早在当时轰动了整个拜阳城，无人不闻无人不晓，男人为之震撼，女人为之羡慕。”

“我小的时候，就无数次听我的母亲说起过，我的母亲也是因为听闻此事，才选择从黎国远嫁到了羌国。”

“毕竟羌国沿袭玥国的旧俗，一个男人只会拥有一位妻子，不像黎国男子，除了正妻，多还会拥有其他妾室……”云小棠：感觉这个国家好先进啊，居然像现代社会一样，实行一夫一妻制，长见识了。惊呆半晌，她又问：“所以你也因此嫁给了羌国人？”

辛羽闻言一愣，缓了一会才“嗯”了声，解释道：“我嫁给我丈夫之前，我们一起来这古楼参观。”

说完她又笑了，笑意带着几抹苍凉无奈：“那时他待我极好，我对他说，如若他能替我买下这栋闻名拜阳城的古楼，我便嫁与他，后来他做到了，我也做到了。”

“只是我原以为，我会像这栋古楼曾经的女主人一样幸运，却不曾想……”接下来的话，辛羽没有再说下去了，但是云小棠也隐约猜到了，大概是婚后关系不太和睦，毕竟婚姻有时候的确是爱情的坟墓。目光垂落到她的袖口处，云小棠的眼神莫名一僵。那她的那些伤，该不会是……家暴？不是吧，这也太残忍了……哪个男人这么瞎啊？辛羽这么好的姑娘……云小棠细思极恐，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辛羽便望着西方的远山问她：“小棠，你相信这世上有长久的爱吗？”

云小棠被她问得一怔，见她的双眸被远山的夕阳照亮，不由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流光万里的晚霞。晚霞将辛羽原本黑色的瞳孔映成了带着光亮的褐色，她又问：“你相信，有人会爱你到愿意为你去死吗？”

云小棠茫茫然地望着辛羽，见她眼底的凄凉之色愈深，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答。其实她现在的生活有些让人迷失，她不太分得清现实的真与假，不少时候也会做做梦。不像以前，她从不信这些。就觉得像舅父舅母那样平平淡淡的爱情就是这世间的最难得，父母亲那样相敬如宾的感情也算是世间罕有……从未奢望过什么热烈与永恒。辛羽垂了眼睫，长长的眼睫将眼眸中的那点光尽数掩没：“我原是相信的。”

云小棠依旧没有说话，她像是个非常合格的聆听者，安静又认真地听人讲话。辛羽将手中编制好的最后一个花环搁到了一边，缓缓道：“其实我丈夫一开始对我也很好的，体贴我，照顾我，我想要什么，他都会想办法寻来给我，不论是什么，只要是他能做得到的。”

“我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是永远，我甚至想过假若我死，他也绝不可能独活，可是没想到啊，这个永远，不过短短两三载而已……”之后的话辛羽没有再说了，云小棠当然也明白了，自然不能揭人伤疤，过多追问。辛羽收拾好编制好的几个花环，见到云小棠那略有几分严肃的表情，宽慰道：“希望和你说这些，你不要感到不开心。”

云小棠忙摇头：“我没有感到不开心，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开心。”

辛羽又笑了，只是那张年轻的脸庞，却有着本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沧桑：“这女子的感情，最是绵长难舍，而这男子热烈时是一番模样，厌倦时，则又是一番模样，于是女子就容易为此生怨生恨，或是因为曾拥有过的爱而深陷执念与痛苦中……”“这世上情之一事的悲哀大抵如此。”

云小棠默默听着，认真地点了点头，蓦然觉得，自己不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而是在听知心姐姐的感情指导。听完这话，她没忍住问：“那你呢？有怨恨过什么吗？”

看起来，辛羽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人也爱笑，实在不像那种得不到男人的爱而生出怨恨的姑娘。给云小棠的感觉，她就是那种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得非常愉快且有意义的人。答案不出意外，辛羽摇了摇头：“没必要怨恨，人心善变，我所期待的，本就是我自己生出的奢望，也不应该去怨恨。”

说完她又意识到什么，将手搁在了云小棠的手上：“不过也不要不敢爱，而应该用尽全力去爱自己喜欢的人，真爱一个人，其实是不会后悔的……”云小棠虽然不是很赞同这话，但还是附和地点了一下头。老实说，她还挺欣赏辛羽的，勇敢，豁达，不计较得失。很少有人能做到这样通透，何况她还这样年轻。夕阳已经逐渐沉落，天色也即将黯下。辛羽见天色将晚，将编制好的花环挽在手上，然后抱起那些多余的山茶花站起了身：“时候不早了，夜晚天台风凉，一道下楼吧。”

云小棠没什么情绪：“好。”

……是夜，拜阳城城主府内的某条走廊上，一名羌国的大胡子男手背在身后，神态焦急地徘徊来徘徊去。一旁的下属见城主大人这般焦灼，蹙眉建议道：“城主在这里焦灼也无济于事，如今黎国大军压境，只要那黎国的夜王想，屠城的事情他也未必做不出来。”

大胡子男闻声看向他，双目瞪圆：“那你说该怎么办？真听他之言，去帮他将那些匪贼一一捉来任他宰杀？”

帮他国杀自己的国人，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而且若是叫大王得知，降罪下来，那他这个城主还当不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