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弈向来浅眠少眠,被她这样一搞,根本不可能再入睡。于是手一伸,抓着人的后衣领将人拖过来,侧头问她:“你在干什么?”
云小棠也扭过头去看他:“睡不着啊……”君弈眉微挑:“睡不着?”
云小棠又望向天花板上看不太清的雕画点了点头:“嗯,白天睡太多了。”
君弈想了一下,伸手捞了她一把,让她枕在他的臂弯里,脸贴近他的衣襟:“现在呢?”
云小棠:“……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当她小孩子呢,还需要人抱着才能入睡吗?不过他这一举动倒是挺让她意外的。这直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云小棠轻轻仰头,抬起眼帘看他。此时房间内光线很暗,又背着月光,她看不太清什么。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脸型轮廓,高挺的鼻梁,以及那两道因睫毛而落下的暗影,也不知道他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云小棠突然有些恍惚,究竟是从什么开始,这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呢……蓦然回想起奉河城时候,她甚至觉得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离京王宫,虞州城枫谭山更是久到连记忆都模糊。云小棠胡思乱想着,忍不住翻身过来,抓着他的衣襟去闻他身上的味道。其实这人身上如果不沾染血腥,气息倒是蛮好闻的,干净而清冽,带着股冷意,有点像埋藏在冰雪里的沉香木散发出的味道。没多久,她终于觉得困倦之意袭来,瞌上双眸沉沉睡了过去。……影六随着主上回来的时候,发觉影四不见了踪影,当他去拿那本还没来得及献给主上的毒谱时,发觉那半本毒谱被扔在了地上,而上面沾染了两滴鲜血。他疑惑地蹙了眉,拿着它要出门的时候,刚好碰见影四从古楼外回来。影六疑惑地问:“你去何处了?这毒谱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影四面色有些苍白,但仍面无表情地回答:“受主上之命,去察看那片废墟了,至于这血……是我不慎划伤了手所弄到的。”
说着,他将右手伸了出来,他的食指上有一条很长的血口子。望着他手指上的伤口,影六略感蹊跷。他们影卫常年受训练,除非遇到十分强劲的敌人,否则不可能这么轻易受伤。不过见那伤是真,他也没说什么,点了一下头。他翻着这毒谱,一边翻一边问:“你上次让我将这毒谱交给你做什么?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要说这毒谱上所记载的文字都是玥国的古字,别说他们,或许连主上都未必能全看懂。影四点头,接过他手中的毒谱:“有,所以改日我去禀明主上。”
说完,人便转了身。影六奇怪地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影四走到门口处望着屋外地上的月光,想了又想,突然侧头问道:“阿六,你有没有想过重回自由之身?”
影六正想着别的,听到这话,眼神一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你在说什么?”
所有影卫中,性格最单纯的当属影六,所以影四倒也不介意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我们体内的这种毒蛊,这本毒谱中有记载,是可解之蛊,一旦解了,我们就能自由了……”只是他说完这句话,五脏六腑的疼痛又袭涌上来,逼得他又吐了一大口鲜血。影六睁大眼睛,忙上前扶他:“你疯了……”影四红着双目摇头,竭力克制着思绪平静道:“我没疯,早在来到羌国拜阳城的时候,我就想过,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找寻玥国的毒谱,找到这种能控制人意念的毒蛊……”“可天助我,主上也要找寻这本毒谱,如今它落到我手中,被我翻到,它可以解……”影四说着,又是一口血吐出。影六没忍住厉呵道:“你住口!”
他凝着地上的鲜血,笃定道:“我的命是主上给的,我不可能背叛,并且……为了活下去,我也不会去想着背叛。”
影四狼狈失笑:“是,他是给了我们生命,但同时也剥夺了我们的自由不是么?”
“我们无名无姓,只能以他为信仰才能存活,得听从他的一切吩咐,无论对错都得听,完全没有自我,你不觉得这样活着像个傀儡吗?这是真实的人吗?”
他强忍着痛苦,咬牙切齿地说着,说到最后,牙齿缝隙不住溢出鲜血来。影六闭了闭眼,努力过滤掉他的这些话,不去想,也不去思考其中的对与错。到最后怕受影四影响,也担心他当场暴毙而亡,索性一手刀下去砍晕了他,扶着他朝房间里走去。……这日清晨,云小棠醒得很早,缘由无他,她做了一个梦。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做梦了,更别说做这么贴近现实的梦。她居然梦到君弈带着自己回离京了,然后她还跟着他去了他的王府,到那时她才发现他有很多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满王府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她们盼望着他回去,对她的突然出现妒忌又厌恶,甚至其中有一个美人还拉着她说话。说她不过是这万花丛中的一个,还说什么天大的恩宠都只是一时的,总有一天,她会沦落得和她们一样,被关在王府,整日整日盼望着夜王殿下归来……梦中的她不信,跑去抓着君弈的袖子问,结果君弈甩开了她的手,抱着另外一个美人离开了……醒来过后,云小棠回忆着这个梦,表情十分复杂:“……”她一面沉浸在梦境的悲伤中,一面又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宅斗剧看多了……居然梦得那么逼真,那些小妾的表情个个生动,说的话也全都跟真的一样。云小棠顺了顺凌乱的头发,从床上坐起身来。她忽然觉得梦这个东西真的很玄妙,生活中自己并未放在心上的话,潜意识却会记下来,并将自己潜在的忧虑反映在梦境中。她会做这样的梦,那是不是说明她其实很在意这些?扪心自问,她真的不介意君弈有别的女人吗?这个问题如果换在两个月前问她,她的答案倒可能会是肯定的,但现在……云小棠没再多想,扫了眼旁边空荡荡的床,披着衣服下床。只是还没跑出帘子外,就见君弈掀帘而入,见到她还有些诧异地挑眉:“醒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