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天还是很黑。只不过树林里的虫子不怎么叫了,马车穿过的街市上也已经没有了任何人声。一路的气氛都安静,或者说……死寂。按道理讲,云小棠这点没睡肯定是哈欠连连,毕竟这都下半夜了。但现在,她却完全没有任何睡意。一来是因为这人身上的血腥之气熏得她很不舒服,二来,是这夜所见到的场景过于荒诞和诡异,让人一时没能缓过来……那个长得很可怕的老人,他真是君弈的父亲吗?如果是的话,那应该是上一任的陛下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年纪也不大对得上啊……回想了下自己的父亲,觉得再怎么老,也老不到那种程度吧?云小棠心中其实有很多疑问,但是她看了看一旁闭目养神的人,又望向他残余着血迹的手,愣是什么话都不敢问。马车忽的一个颠簸,君弈无意间睁眼。他见人局促又不安地望着自己,愣了一下,突然伸手将她拉坐到了自己的腿上。云小棠:!?君弈捏着她的下颚,垂下眼帘看她:“我让你感到害怕了?”
声音虽柔和,眼神却冰凉得无丝毫温度。“其实也还好……”云小棠蹙了蹙眉,不自觉去推他那充满血腥之气的手,毕竟这味道确实让人难以忍受。不料这人愣是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任她怎么推,他的手都未曾挪动分毫。云小棠对此感到有些不解,要说这人以前不这样的。君弈是个不怎么讲道理的人,但是他可从来不会强迫她什么。想着,不由将困惑的目光投向他:“……你能把手拿开吗?”
君弈依旧是那副如常冷淡的表情,黑眸深邃,死死凝着她的眼睛。这眼神让云小棠莫名压抑,落在他手背上的爪子也默默垂落了下来。君弈忽然道:“张嘴。”
云小棠困惑更甚,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就见这人埋头用唇堵住了她的嘴。“……”这什么操作?这怕不是接吻的气氛吧……云小棠望着眼前之人近在咫尺的眉目,完全是云里雾里,一脸懵逼。可这人似乎根本不管她是什么表情,只是一味地加深着个吻,一点点深入,缠绵,以及啃噬,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给吞噬掉一般……甚至手还摁上她的后脑,不给她丝毫退让的机会。君弈知道自己此刻满身血腥之气不适合与她亲密接触,也兴许会惹得她不高兴,但他就是忍不住。心头压抑的沉闷与痛苦几乎让他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他想杀人,想折磨人,近乎疯狂的想,一如曾经呆在朝霞殿里的时候一样。他知道此时此刻如果不干点别的,他甚至,或许会想要杀了她……云小棠没有说话的机会,在这人的禁锢下,手脚也是没法动弹的。但好在,他的动作不至于太过粗鲁,甚至还算是温柔。她乖乖巧巧地倚靠在他的怀里,水雾朦朦的眸子茫然地望着他极尽痛苦的眉目。待他松开,手捧着她的双颊抵着她的额头时,云小棠微喘着气问:“你到底怎么了?”
君弈望着怀中安静又乖巧的人,压抑的感觉消散了不少。他揉了下她的头发:“无妨。”
云小棠:“……”这人今夜反常的表现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总感觉他应该是受了什么不小的刺激。但君弈没再说什么,云小棠也没有多问。这一夜回到古楼之后,便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云小棠一觉睡醒后,回想起昨夜,都感觉像是做了一个离谱的梦一样,一切都很虚幻,没有任何真实感……但当她跑到石窗旁边,拉开窗帘望向东方时,却发现那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城堡,没有白鸽从湛蓝的天空滑翔而过。有的,只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芜废墟,废墟上插着一面随风飘摇的破旧旗帜,像是风吹雨打了很多年…………之后的半月,吴凛和卫崇二人在准备归程。自从送走郑戎舟那个麻烦后,吴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但是这种轻松没有持续太久,缘由无他,只因为近些日子,夜王殿下的性情又变得阴晴不定了,甚至是又回到了从前那种喜好杀戮的状态。这让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整日提心吊胆,生怕犯了什么错,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一剑削了脑袋。这些天云小棠也觉得这人不大对劲,确切地说,不是这些天,是从那夜回来之后,君弈给她的感觉就完全变了,变得……有些陌生。如果非要描述的话,云小棠觉得他以前只是单纯脾气暴躁,看谁都不顺眼,像个叛逆猖狂的纨绔子弟。如今却像是突然间得了抑郁症一样,一天到晚脸色都是死气沉沉的,不论坐哪儿摊哪儿都像是一座活冰山,周围的气温都因他降低了好几个度……他似乎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偶尔连饭都懒得吃,甚至会一躺躺一整天。要说以前他还对她感兴趣,留在房间的时候,会关注她每天吃什么,在干什么,或是在想什么。但现在,她在他眼里完全成了透明人。跟他说话,他也多半敷衍,甚至干脆闭上眼睛连回应都懒得回应。云小棠起初还由着他去,毕竟她也管不了他,但时日渐久,她觉得他像这样颓废下去不是办法。如今已过四月中旬,但天气却像是到了虞州城的五六月份一样,而这日又恰逢阴天,乌云蔽日,空气沉闷,更是增添了一丝燥热。云小棠整理了一下衣柜里的衣服,走到床边,拉了拉君弈的衣袖:“我们去买衣服吧,我觉得我可能没衣服穿了……”她的衣裙倒是有不少,但全是秋冬的,目前唯有两三套春天的轻薄衣裙勉强可穿,但那料子对于夏天来说,还是偏厚。而她又恰巧非常怕热。君弈听到这话,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自己去。”
云小棠松开他的袖子:“可是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
“……”又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