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做会试考官,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杜兄好好干,杜家的事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过去了,现在情况也在不断变好。”
“嗯!”
杜晚枫也高兴点头,“但愿如此。”
“什么叫但愿,是一定会如此!”
万九洲搭着好哥们肩膀,“想想我上次还是偷偷翻墙进来,这一次能堂堂正正从正门进,而且外面监视杜府的家伙也少了些,都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明目张胆了,这些都是好现象。”
“是是是,承蒙万兄吉言。”
杜晚枫再次给万九洲道谢,不动声色避开了他压过来的胳膊。“万兄帮我这么大忙,今日就留在府上用膳,给个机会让兄弟答谢你一番。”
“好吧,就给杜兄你这个机会。”
万九洲有点小骄傲的道。两人笑着移步正厅。杜家上下知道了这事儿也都很高兴,数个月来,学士府一直处于低气压下,大家如履薄冰,唯恐灾祸降临。如今杜晚枫能被圣人委以差事,那就说明局势应该缓和多了吧。这日,杜晚枫五更天时便起来了。揽春端着面盆进来,放置好便退下了。这一直是公子的规矩,不喜人近身伺候。即便是在府中多年的大丫头,也不曾服侍过公子更衣洗漱。杜晚枫弯下腰,用软帕打湿了水,捏干,擦了擦脸。然后按照特定顺序逐一换上朝服,对着昏黄的铜镜细心整理着,还正了正冠帽。他外穿红罗上衣、下裳和蔽膝。朝服前胸和后背,绣有虎纹样。袍袖宽松,白色单衣从里面露出一截白领子。足登白袜黑履,腰束革带,佩戴一青玉坠子,头戴梁冠。端得一英姿勃发的俊儿郎!在坊间,曾有言赞曰:探花郎杜晚枫,可与男子比俊,与红妆赛美。美得不带半点脂粉气,尽是少年男儿郎的意气与烂漫!收拾妥当后,杜晚枫迈步出了房间,接过揽春递来的貂裘,毅然走入了黑夜风雪中——寒冬已过,天气本在回暖。但这几日一股寒流突然而至,不但冷风刺人,还下起了雪。管家亲自赶车,将杜晚枫送至了午门外。此时的午门,已经零星地来了几个人。都是这次会试的考官,今晨来这里听旨来的。杜晚枫下了马车,朝他们走了过去,管家跟上。担任考官的都是朝中一些官员,资历不浅。杜寒秋还在世时,这其中有一些人还待杜晚枫如子侄。杜晚枫上前问候,众人回礼。不算热情也不算冷淡,毕竟杜家如今局势尚不明朗,距离不远不近最为妥当。会试考官、提调等官员大多是年长之人,就杜晚枫一个小年轻,也说不上话。杜晚枫倒也淡然,站在一旁静静等候。秋伯和其他大人的随从一样,站在不远处。看到自家公子一个人呆着,秋伯有些不忍心。以前他家公子走到哪儿,那都是人群焦点,说一句众星捧月毫不为过。如今分外冷清了。不过世态炎凉,大抵如是。这数个月,他们已经感受得够深刻了。又一辆马车往这个方向而来,那马车一看就挺气派。而车上下来的人,就更是吸引了大家伙儿的注意力。状元张明净。“?”
杜晚枫有些讶异,这人怎么也来这儿了,没听万兄说他也是这次会试的考官啊。张明净与杜晚枫来时的待遇可不一样。他一下马车,尚在这边的官员就一个个围了过去,将张明净一顿夸。有说他仪表堂堂、气度卓然的。也有说状元爷担当这考官,给天下学子做了表率。还有人说世上饱学之士众多,却鲜少有人能及得上张状元。不但天生聪颖,还得遇名师教导,未来定如张首辅一般是国家的栋梁之材云云。这些话杜晚枫一点都不陌生,因为过去大家伙儿也都是这么夸他的。许多人说读书人清高,不爱溜须拍马,那可就错了。有多少读书人将阿谀奉承奉作了晋升法宝?满腹学问全用来走歪门邪道的也大有人是。文风开放的大闽朝,有风骨的文人不少,自轻自贱的文人更多。不过,身在官场,偶尔奉承奉承也实属正常,算不上自甘轻贱。即便你不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不收敛锋芒、不学着圆融点也容易得罪人。只要谨记底线,别真的成为了别人走狗,对着别人汪汪叫。他日成大事时,别人也只会赞你政治智慧高超。杜寒秋在成为大权在握的首辅之前,尤其是刚入仕那段时间,也没少给当时的权臣写寿词、唱颂歌。这都是官场生存之道。杜晚枫挺幸运,过去那么多年,因为有一个了不得的父亲,他就没在谁面前矮过腰。哪怕是面对当今太后,对方也拿他当孙儿般疼,没有谁敢给他委屈吃,更不需要他去拍谁的马屁。可未来没有人再给他撑腰了,所有的路都得他自己走。但要让杜晚枫也和其他人一样去讨好张明净,将对方夸成一朵花,他是万万做不到的,也不会去做。当然,以他对张明净的了解,那人也根本不稀罕听这些。张明净确实不喜欢被人围着夸,对众人客气地点点头后,便朝前走了两步。抬眼间,看见了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貂裘上还落了点风雪的杜晚枫。那一幕,让张明净联想到了小象山关夫子课堂墙壁上悬挂的那副《雪狐》图。茫茫雪地上,蹲坐着一只雪狐。眼神澄澈空缈,美得惊心动魄,却又让人心底无比宁静。仿佛天地间的风雪还有人世的喧嚣,在那幅画里全都不见了。过往岁月里,张明净见多了杜晚枫活跃洒脱的样儿,甚至有些闹腾。如今冷冷清清、安安静静,与周围世界仿佛无形中隔了一道沟、又好似遗失在自己的世界中,让张明净心中生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杜晚枫也在看着他,但只看了一会儿,眼神便移开了。盯着地上的一个脚印,似乎在发着呆。张明净主动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