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他暗自懊恼。可能扮男人久了,许多时候自个儿都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女人。这次担当会试考官,他只想着这于杜家、于他都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却忘了考虑这几日会有不便之处,譬如住宿、譬如洗澡,甚至是上茅房的问题。人这么多,设施也有限,这样是很容易露馅的。张明净住下来后,便取出一卷书来看。而杜晚枫则在另一个角落摆上了一局棋,两人互不干扰,也没什么交谈。杜晚枫看似在下棋,实则在思索着此行还有哪些他忽略掉的问题,以及遇到特殊情况后该如何应对等等一系列的事情。以至于张明净来到他身侧他都没有发觉。“这颗棋子你已经拿着超过一刻钟了。”
杜晚枫心神回收,瞥了张明净一眼,将手中的白棋扔回到了棋罐内。“走神了,想到点别的事。你不是在看书,怎么过来了?”
“该用午膳了。”
于是杜晚枫起身,和张明净一起去了贡院食堂。考官伙食还不错,毕竟都是朝廷官员或有功名在身,有些级别还不低,怠慢不得。荤素都有,杜晚枫早晨没吃,这会儿有些饿了,端回来的饭菜份量还不少。他特地避开了张明净那张桌子,不想吃饭的时候还被他念叨用餐礼仪的问题。比起他这边的清净,张明净有些可怜。他前后左右都坐满了人,谈话内容不时就会引到张首辅身上,即便他已经表现出不悦的意思了,其他人也都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说个不停。发现杜晚枫在看他,张明净也投过来一眼,那眼神似乎还带着一点点谴责、或者说是委屈?的味道。杜晚枫也难得反思了一下,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他也做过首辅之子,像他这样的性格有些时候都感觉到头疼,更别说是张明净那实诚的家伙了。用完餐后,张明净光速撤了。一个端方君子,杜晚枫硬是从他背影上看出了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哈哈!这样也怪有意思的,本来还想解救他一波,现在杜晚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就让他多操练操练吧,这些东西他总是要习惯的。“张公子,你在不在?”
张明净躲回了屋里,原本以为终于可以清净一下了,但还是有人找上门来。一些人将这次共事当成了攀上张首辅的难得机会,还有一些人看其他人都在活动,唯恐输给了别人,脑子也活络了起来。张明净暗暗叫苦,甚至都想大白天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去,这样总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但杜晚枫表示他太天真了。他敢往床上躺,那些人就敢挨个儿进来嘘寒问暖,热情劲儿只怕比现在还猛。杜晚枫下巴一指,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去。对啊!下棋。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于是张明净毫不耽搁地坐了下来,执起一枚棋子,开始打量棋局。前来走动的大人们,看到张明净在与人对弈,也不好再说些别的。愿意留下的那专心看棋,不时赞他两声“好棋!”
“妙!太妙!”
一开始张明净还只是想打发了这些人,但渐渐的,他整个人便沉浸到了棋局中。围棋的世界是很奇妙的。规则简单,却变化无穷。方寸之间,却能尽情驰骋。而在与另一人的对弈中,也常常能品出那人的性格和精神世界。身为大闽朝最富盛名的两位大才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两人都无一不精通。真要严格分起来,杜晚枫长于琴、书、诗词。在对子上大闽朝也无人能出其右。他八岁的时候,便对出了一难倒无数人的绝对,惊为天人。神童的名号,是真正名动大闽王朝。九岁的时候便能七步成诗,童年的光茫连张明净都黯然失色。当然,比起这些杜晚枫在戏曲上面的造诣,才是最可怕的。或许是他经常出入风月之地,与许多名伶俳优是好友,又和不少大家是忘年之交。博采众长,见识非凡,自小熏陶,才让他在戏曲上有这样的成就。只是没什么人知道折柳先生就是他。有关戏曲方面的才华,杜晚枫掩饰得很好。如今看来,这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而张明净,与杜晚枫的情况有一些不同。如果前者是天纵奇才,靠着无与伦比的天赋早早成名。那张明净便是一个勤奋的天才。他从很小时候开始,就每天坚持要写多少字,读多少卷书,十多余年,从未有一日中断。这一点上,其实杜晚枫挺钦佩他的。在张明净身上,他才知道一个人到底能多自律、又多么有自制力。张明净的书法,是得到书法界泰山北斗张翀先生多次褒奖的。年轻一辈在书法上有所建树的,张明净可称得上是第一人。而绘画方面,张明净也很让人吃惊。他人看着挺迂泥的,但画出来的画却不拘一格,扑面而来的生机和力量,给人极大的刺激和震撼。与杜晚枫也是两种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