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公子应该已经在礼科听说了。”
吃了两口后井宾便停了下来,端正颜色对杜晚枫说道。虽然他让他边吃边说,但井宾还是觉得这样在公子面前太过无状,应该注意一点。“哦?”
“公子对曹禺行这个人知道多少?”
“曹禺行,最近这个名字可是被频频提起。与我一样也是个给事中,却因为几次谏诤皇帝,在坊间名声愈显。”
说完一顿,杜晚枫又接着说道:“而且这个人,是承安三年的进士。考取功名尚未做官时,就上书小皇帝罗列出了我爹的七大罪状。”
“小皇帝愤慨,认为他在污蔑我爹,不只将他押到午门外接受廷杖,还把他的进士头衔给革去了。降为了士兵,流放北地。直到前不久京察时,才被崔行给想了起来。他上书承安帝说是要为他洗冤,大肆褒奖他的忠直,最后承安帝真将他给召了回来,还任命他为给事中。”
别说这个人和杜寒秋有关联,就算没什么关联,他此时被崔行给弄了回来,就不可能不会引起杜晚枫留意。这敬天府大大小小的人物,只要入了他的眼,那就很少有不了解得清清楚楚的。“那公子对此人的正直之名怎么看?”
如今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市井百姓,无不在赞颂曹禺行的勇气和正直。杜寒秋独揽朝政那些年,他能公然站出来指责他,就这份胆识就足以让人称道。回到敬天府后,他并没有因为那几年的遭遇就沉寂,反而越发地尖锐敢说。这次他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承安帝,今天说他“身为君主德行修养不够”,明天又说他“妇人之仁,优柔寡断”。第一次上书批评他,承安帝忍了。看中他正直之名,忍着不悦,只是在奏章上用朱笔批阅了“知道了”三个字,没有追究他的唐突冒犯之责。按理说到这里他应该见好就收,谁知道这个曹禺行却不识好歹,变本加厉地花样指责他,弄得承安帝心中大为不快。他想要处治此人,朝中有不少官员出来阻挠。还说曹禺行颇有正直之名,又是出了名的敢言敢谏。承安帝如果只是因为他身为给事中、本分之内的谏诤就对他加以处治,会被人议论为君者没有气量。承安帝那叫一个气郁,处治吧,这些人就会说他这个为君者没有气量。可不处治,这厮如此猖狂,多次冒犯天威,他怎能忍?而且曹禺行一旦开了这个头,还有更多人有样学样。虽然过去言官也经常逮着他后宫的事情啰啰嗦嗦,可也没有一个像他这样不识趣的。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东西,承安帝真不该答应崔行将他给召回来,让他做这个给事中,还间接帮忙宣扬了他的名声。一时间,倒是把承安帝给难住了。杜晚枫身在礼科,又担任给事中,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自然清清楚楚。井宾今日来找他,提到这个曹禺行,也自然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这些众所周知的事情。“我想起我爹还在世时,曾经批评过一类言官。那个时候皇帝尚且年幼,不少人常常抓住他的错漏,对他批评指摘。我爹愤怒指出有一类谏诤者对皇帝痛批指责,不是为了江山社稷,也不是为了百姓,而仅仅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私欲。”
“私欲?”
“讪君卖直,这个词先生可知是何意?”
杜晚枫在说到这四个字时,嘴角翘起,带着讽刺。“公子的意思是这些人之所以指责皇帝,只是为了博得清正之名?可这样做,很容易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啊!”
“先生可知有多少文官做梦都想青史留名、流芳百世?所谓的正直之名,放在这里不如说是一件昂贵的商品。只是不是用通俗意义上的金钱换得,而是要担负一定风险。”
讪君卖直,说的就是有一些人把正直当作商品,通过批评君主、甚至是故意诽谤讽刺君主,来表达自己一腔忠诚为国,并换得声望和美名。今日挨一顿廷杖,明日就能在史册留名,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很划算、也很值得。“何况那曹禺行并非只是一个人,他背后还有崔行,还有他所代表的言官势力。小皇帝就算再生气,顶多是斥责他一顿,再大不了打他几杖,还能真要了他的命?可你看看,他回敬天府多久,这名气就多大了?”
而名声越大,承安帝就越轻易动他不得。他们的小算盘倒是打得漂亮。井宾听罢,叹了一口气。“这般说来,他的正直之名是假?”
虽然这个人曾经与杜寒秋为敌,但并不代表这个人就一定不是个好人。在朝中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哪怕是平日来往密切的同僚,也常有政见不同。更何况读书人喜欢对朝政之事指指点点,杜首辅当年大权在握,本身就遭人嫉恨,也引人忧思、怕他觊觎皇位。所以曹禺行站出来指责他,虽然他们不认同他罗列的那些罪名,却也有可能是他当真忧心社稷。有一些学子就是那般头铁,以为自己做的是正义事,便无惧无畏。而杜首辅对待这些人,也并不都是治罪的。还有一些对他有意见的人,后来还被他重用了。曹禺行只是当年言辞过激,又太失偏颇,才让小皇帝忍无可忍,重重处治了他。此次回来,针对小皇帝的问题上书,也确实有胆子。但他是被崔行带回来的,总让井宾怀疑他如今的立场并没有表面上那般中立。却不成想公子对这个人的评价,竟如此的让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