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九洲和盛遮对杜晚枫这话不疑有他,倒是张明净,挺有意味地看了杜晚枫一眼。杜晚枫摸摸鼻子,知道这些话也只能对万兄和盛兄起作用,张明净他可没打算能糊弄住他。正这时,车轱辘轧过了一颗石头,马车一个颠簸,杜晚枫差点撞到马车车壁。坐在他两侧的万九洲和张明净下意识伸手扶住他——张明净刚碰到杜晚枫胳膊,后者就被万九洲揽到前面来了,让他的手扶了个空。等这个颠簸过去,万九洲才放开了杜晚枫。并掀开车帘对赶车师傅说道:“老李,再赶慢点,看到石头坑洼一类的东西,能避都避开,我们杜兄还伤着呢。”
“好的万公子,小的一定更加注意。”
万九洲办事周全,人也厚道。“没说你做得不好,你这一路也辛苦了,车子还是赶得很稳的。等到了敬天府,爷多给你赏钱。”
“好嘞!谢谢万公子。”
万九洲重新坐回到了车厢,关心问杜晚枫:“杜兄,马车这么颠,你身体可还受得住?”
“万兄且放宽心,我可是习武之人,阿斛又是医中妙手,她都允许我坐马车那就说明我的伤的确无碍了。”
如果只是杜晚枫说自己没事,那万九洲会认为他可能又在逞强了。但一想到那个不苟言笑、对杜兄身体也很上心的的周大夫,万九洲顿时放心了。那周大夫一看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也严肃。纵然是杜兄这三寸不烂之舌,在她那儿也未必能奏效。“杜兄,那周大夫是何来历?你与她又是怎么相识的?”
这个问题万九洲早就想问了,直到这会儿才找到机会。不只是他,盛遮也十分好奇这个问题。那位周大夫,很有可能就是杜兄爱慕的女子。凭这一点,那就十分了不得了!要知道,敬天府多少闺秀千金,欢场娇娥,对杜兄芳心深种,却多年得不到他的回应。杜兄也从未跟他们说过自己还有喜欢的姑娘,这次突然冒出来一个,让人无尽好奇。“阿斛啊,是故人之妹。”
杜晚枫在说到故人两个字时,眉眼间似乎有些伤感。“故人之妹?不知是哪一位故人,我可认得?”
杜晚枫嘴角牵出一丝笑容,看似浑不在意,但眸子里却流露出深沉的怀念。“阿斛是林樾的胞妹。”
“林……”万九洲噎住了。就连张明净也骤然抬起头来。除了盛遮,他是西荣之行才与杜晚枫等人相熟的,对他的许多事情都不知道。林樾,杜晚枫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说出这个名字。万九洲和张明净这些知道内情的人,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从杜晚枫嘴里听到他了。林樾是前首辅杜寒秋身边的卫队长,从十四岁起就跟在杜首辅身边。那是一个郎绝独艳、眉如墨画的英俊少年,论相貌比起张明净、万九洲还要出众,也只比杜晚枫要稍逊半筹。林樾的父亲是朝廷的一员将领,战败后被俘,因为拒不受降而被斩首于敌阵前。消息传回来后,林樾的母亲亦随他的父亲而去。杜寒秋在知晓此事后,大为心恸。尤其朝廷内有些臣子不但不感念林父对大闽的忠诚,还要以守城不力治他林家的罪,想将战事失利的罪责全部甩给他。他站出来据理力争、并在朝中痛骂这些大臣。一个国家,如果连为他们誓死不降的英雄都不知道尊重、反而在他死后还要朝他泼脏水、辱他声名,那以后还有谁愿意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杜首辅这番痛骂,让那些急于甩锅的大臣噤若寒蝉,就连小皇帝都感到紧张。这件事在当时没什么,但杜寒秋故去后,却不只一次被翻出来,说他杜寒秋张扬跋扈。不但没将朝廷其他臣子放在眼里,就连圣人也不被他看在眼中。而同一时间,学士府中七岁的杜晚枫,再一次从后院一面墙下的洞里钻了出来。爹爹不让他出去玩,娘和大娘也管着他不让他跑,但以为这样他就没办法了吗?经过他一段时间的研究,找到了杜府防守最松懈的地方,还用了前后一个月的时间挖了一个洞。以后只要他想出去,就随时都可以啦~杜晚枫揣好了荷包,里面有银票、碎银还有铜板。而且为了防止小偷儿,他不只把钱放在荷包里,两边鞋子里亦藏了不少。林樾一身是伤逃到学士府后巷时,就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从狗洞里钻了出来。虽然知道这个小团子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危胁,但一路的追杀,让这个少年精神紧张到了极点。他拔出匕首,一把拽过那孩子,用刀背抵住了他脖子。杜晚枫本来是非常非常害怕的,但当他注意到这少年抵住他脖子时,特地换了刀背。眼珠机灵一转,立即小声哭起来。“哥哥哥哥,我所有银钱都给你,你不要杀我好不好。我才只有七岁,还没有长高高,更没有娶媳妇……我爹五十多岁,好不容易才生下我这么个男丁,我还要给家里传香火呢,呜呜呜呜——”一边说着,杜晚枫还将怀里的荷包掏了出来。林樾哪里会真伤这么个孩子,其实在抓住他时就后悔了。就这么会儿犹豫的工夫,杜晚枫以为他还不愿意放人,就继续哭着说:“哥哥你别嫌钱少,你把刀拿开些,我鞋子里还有钱,我都拿给你好不好?”
如果是平时,遇到这么可爱的小娃儿,林樾也会心中欢喜,还会逗上一逗。可林家经历这么大的变故,父亲和那五百将士冤情未雪、死不瞑目,他满心悲愤,再也顾不得其他。他将杜晚枫一推,就没再管他。杜晚枫心想这人好生奇怪,突然出现在这儿,面容狼狈、似乎还受了伤,但人还不算坏。他重新揣好荷包,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那人肯定就在这附近,都给我好好找。要是让他给跑了,我们都得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