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越发觉得,大闽子民尤为可爱。除了他的王朝,还有哪一个国家的子民像他们大闽人这样可爱?在王朝有难的时候,无数有志之士听到呼唤全部都站了出来。真正做到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正如魏阶所说,拥有这样可爱的子民,是大闽之幸。大闽人在这次灾难中展现出来的团结还有凝聚力,是空前的。即便折柳先生的《梦山河》有造次之处,但他却唤起了众多臣民的爱国热情。只要圣人能把握住这股大浪,赶超太祖亦不远矣!承安帝听着这些更受鼓舞。许多事情他都亲自督办、亲自查阅。怕的就是出现蠹虫,趁这个机会大发横财,还寒了百姓的心。当然,这也是杜探花奏折中所列举出来的。那折柳先生已经揽尽了天下民心,作为一国之君的承安帝,这个时候可不能自甘示弱。目前已经慢了一步,但却有办法可以将折柳先生的功劳转化为承安帝的政绩。说得再简单点,就是抢功。当然杜晚枫不可能在奏折中这样说。他言道:“折柳先生是民,所思所为皆是为了大闽和圣人。他已经开了个好头,但真要成事还全靠圣人鼎力支持。”
之后杜晚枫列出了一系列圣人当为可为之事,每一点都让承安帝觉着很有用。他也都照做了。一时间,朝内朝外分外和谐。这时候,张慎来又建议承安帝封折柳先生为国师。这样一个人,不收入朝廷,也确实让人不放心。只是,他们连折柳先生是谁都还没搞清楚呢。说来也奇怪,每次折柳先生的戏曲流传速度特别快,却没多少人真正见过他。“圣人,老臣已经派人了解过了。折柳先生从不自己出面,但每次有新戏出来,都会差人送到各大戏班,并且附上了他独特的信物。这些戏班都以收到折柳先生的戏为荣,他的戏一到,就会让戏班唱腔最好的人来排演。据说折柳先生也会亲自到一些戏班去看演出,如果觉得好,还有可能会留下一片玉质的柳叶。”
“因为这样,各大戏班更是在较着劲,都希望能得到折柳先生的肯定。”
“只是,哪怕他们对折柳先生也敬仰得很,一直盼着能见一面,却也不敢过多打听。因为他们都尊重‘老先生’的意思,知道他不是沽名钓誉之人,不欲为人知也是想寻一方清净。”
承安帝心想,折柳不愿露面,于他们还是一件好事。这样一个人,若真的现世了,只怕一举一动都举足轻重啊。“那这样,还要封他为国师吗?”
承安帝问。“要!人家愿不愿意出来受封是一回事,但朝廷封他为国师,显示了圣人对名士大家的看重,也让更多人感念朝廷恩德。”
换句话说,此举不只是在嘉奖折柳先生,而是朝廷在借助折柳进一步笼络民心。“如此,便听首辅大人的。”
折柳先生被大闽皇帝册封为国师,圣旨中还体贴言道:先生不喜亮相于人前,朕也不愿拂先生之意。一方面绝了折柳真来受封国师的心思,另一方面折柳不受封,朝廷也不至于尴尬。“公子,额,不,这会儿我是不是该称呼您为国师大人了?”
井宾笑着对杜晚枫鞠了一大躬。“先生莫要打趣我了,不管是公子还是国师,我都只会是杜晚枫。”
但这不否认杜晚枫心情大好。就连性格偏严肃的谍王井宾,近来脸上也经常带笑。因为前线不时就有捷报传来,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北安和夫仓就有可能要退兵了。没看见这段时间大闽在北方战场上的接连胜利,让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袭击的西荣暂时都安分了不少吗?“公子用一天一夜的时间,一口气创作出了《梦山河》。就凭着这一曲戏,改变了整个大闽的局势乃至国运。”
井宾眼里流淌着激动和钦佩,以往只知道公子才华出众,又谋略过人。哪里知道戏曲,这个被他们一直当作只是公子业余爱好的东西,却能发挥出这么重大的作用。但井宾知道,戏曲在公子这里之所以有那样大的威力,归其根本还是因为思想。戏曲是一种形式,是这个时代承载思想最棒的载体之一。许多老百姓不识字,但他们却喜欢看戏,懂戏里面唱什么,许多还会跟着唱。一曲戏写得好,在大闽流传会非常广非常快。但从来没有一位戏曲人,能达到折柳先生这样的高度。因为他写的是戏,但唱的却是那比金子还要熠熠生辉金灿灿的思想,是他铮铮傲骨和满腹热血。《双喜门》他批判苛政酷吏;《幽月亭记》是帝王枕边读物;《梨花泪》是大闽人思想启蒙书;《梦山河》志在凝聚起整个王朝人的力量。他不是在创作戏曲,而是在不断战斗。而这些也会让井宾忍不住想:如果不是背负着杜家之名,在朝廷处处遭受猜忌排挤,以公子那惊世的才华早就大有一番作为了吧。他未必就比老爷差。只是许多事情没有如果,公子过去享受了杜首辅带给他的荣光和荣宠,那必然也得承受着老爷离开后遗留下来的一系列问题。让井宾感动的是,不管杜家是何种处境,公子从来没有抱怨过,也没有责怪过老爷。杜首辅一直都是公子最敬重的父亲,他的内心也始终以自己身为杜寒秋的儿子为荣。有时候,井宾从杜晚枫身上,依稀间还能看到一些杜首辅的影子。聪明坚决、魄力霸气,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就无人能将他击倒。无论身处怎样的窘境,也似乎总有办法迎刃而解。可公子到底不是杜首辅,两人做事风格也完全不一样。一个坚决执行正面攻破,而另一个却会借力打力。除此之外还有最大的不同,老爷像山,威严不可撼动。公子却像是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就像井宾怎么都想不到,在大闽人都将折柳先生奉为神仙在世顶礼膜拜时,他却亲自教着承安帝抢自己的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