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阶眼神变得更深,“如果我是问对朝廷呢?”
冯纶神情更是放松,“大人,说句不客气的话。论对这个国家的忠诚和热爱,杜大人只怕还在满朝文武之上。”
那是杜寒秋的儿子,身上也传承着他的意志。不说别的,就说大人这新封的监察特使,几日前都还在想着怎么甩掉这烫手山芋。他为了这个国家敢拿出杜寒秋当年的魄力,与那些既得利益者斗个头破血流吗?很显然,不能。当然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能拿得出这种勇气的人实在太少。而有勇气又有这样实力的,放眼天下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魏阶一怔。他的确感到被冒犯了,但只是一瞬间。他知道冯先生并没有贬低他的意思,只是在实事求是。他能得到冯先生的全力相助,有一点便是他魏阶并非一个心胸狭窄的人,愿意听真话。哪怕真话有时候相当刺耳。而哪怕说着这些话的冯先生,其实在魏阶面前一直很谦逊的,否则他就不会以“学生”自称了。“冯先生说得不错,可你并未完全理解我所问的。我想问的是朝廷,而不是大闽王朝。”
冯纶抬起头看向魏阶,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冯纶轻声一笑,“学生明白大人的意思,不只是大人,想必张首辅、万太保他们都察觉到了。那杜晚枫与他的父亲杜寒秋一样,注定是个掀风起浪的主儿。这几年朝堂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杜家到底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唯一知道的事情是,都有他们的存在。可学生想问大人,你觉得这朝堂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魏阶错愕。他还真没从这个角度来考虑杜家的问题。“纵然大闽还存在着诸多问题,但朝堂的风气确实变好了。过去有萧贵妃、崔行、孙常、旁敖、高崇、倪庆等等扰乱朝纲,如今这些人中也只剩下了一个崔行。再看看朝堂上新顶上的那些人,纵然无大才,但在自己的职位上也都有所建树。”
冯纶长叹一口气,感慨道:“学生认为,大闽朝堂俨然到了一个关键转折点。只要崔行和张慎来这二者的平衡打破,那大闽也许将会迎来真正的质变!”
前期做的那么多努力,是一个量变的积累。等到了一定的程度,这些努力与心血就会开花结果。这些年,崔行被折断了不少臂膀。虽然他还是那个气焰嚣张的吏部尚书,有无数人替他卖命。但这根参天大树,底部早已经被蚕食了。也许某一天、某一件事,就会让这棵大树被连根拔起。“冯先生认为,本官该如何做?”
魏阶郑重请教。“大人,学生追随你多年,知道你入朝为官,除了光耀门楣,也是渴望为百姓做一番实事,还希望有朝一日能青史留名。如今您已经被推到了这个位置,身前是刀山火海,身后是万丈悬崖。看似进退不得,却也是别无选择只能向前了——”冯纶起身,来到了室内墙上悬挂的一幅山河风光图前。“而且学生相信,这个王朝未来一定会变得更好、更加光明——”魏阶脸上也流露出了真心笑容。“听先生这么说,似乎是已经看到了这种迹象?”
想想前几年,先生脸上还满是苦闷。虽然极力为他筹谋,可魏阶能感觉到他心事重重,为这个王朝的命运暗暗忧心。这也是魏阶最器重最信赖冯纶的原因。相较于大多谋士,冯纶胸襟更广阔,眼界也更高远。最重要的是,他心中不只有魏阶和自己,还有家国。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谋士本色,某种程度上,冯纶倒是与杜晚枫有些相似。也怪不得言语间对他颇为欣赏了。“是的,大人。这个国家最不缺的便是蝇营狗苟、恋栈权位、一心只想明哲保身的老家伙们。所幸这一代年轻人,成长得相当不错。”
虽然也有很多年轻人不学无术,聪明不放在正道上,但还是让冯纶从那些个年轻文士代表身上,看到了这个王朝未来的希望——翌日早朝,魏阶便跟承安帝奏请,由他来主办徐亮一案。崔行自然拼命阻拦,但魏阶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而且承安帝也正想着魏阶这监察特使要从何处着手,用徐亮这一案切入再合适不过。当下也不顾崔行的抗议,直接允准了。将这案子拿到手后,魏阶即刻动身前往霓阳。这一次,他走得匆忙却也坚决,已经没有了前些日子的犹豫不安。深夜,杜府。“公子,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兰姨还有徐家都给严密保护起来了。”
早在杜晚枫决定让魏阶接下这桩案子后,就已经跟霓阳那边的寒食打过招呼了。这案子由魏阶接手后,变数就大了。难保不会有人对徐家灭口,那徐亮的死活杜晚枫不关心,但他就算是死,也得先将诬陷他父亲的事情交代清楚。“魏大人那边,也寻些好手暗中保护着。作为朝廷的监察特使,按理说没什么人敢对他下手,但咱们也要防着有人狗急跳墙。”
“属下已经安排了。”
跟随杜晚枫多年的井宾,最了解自家公子。所以这些个事情不等杜晚枫吩咐,他就提前安排好了。“有劳先生了。”
杜晚枫笑着道谢。“不知道魏大人这一次前往霓阳,能否将徐亮背后的人也一并揪出来?”
这当然是井宾最盼望的。“我看有点难。”
朝中那位,犯的事不少了,但也真不容易动。否则杜晚枫也不会直到今天还得看着他在那儿颐指气使。而且,单是动一个崔行是不够的。他背后所牵连着巨大利益网,以及这些年与他沆瀣一气的官员,都是要找出来清理掉的。否则从朝堂到地方,仍然会有太多人占据着关键位置。一粒老鼠屎就能坏一锅粥,何况那么多不明老鼠屎?再加上崔行这人虽然嚣张跋扈,又最爱铲除异己,但这个人不贪财不好色,他就贪权。想拿到他确凿的把柄,也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