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工结束不久,也结束了初中的懵懂时代,一切都平稳自然的过渡,没有波澜。这一年,安装公司使命完成,全部从厂里撤走了。杜淑艳也告别了所有女生,跟随父母回到了总部新平。再开学,已是高中的面貌。班主任还是王达鸣老师,三年级刚接任这个班时王老师说过,一直教你们,直到你们毕业,走出校门。她一直在践行着自己的诺言。也有不上高中的,等待着提前进厂工作,有的人本身不爱学习,求之不得的辍学。即使熬到高中毕业依旧是进厂上班。没有高考制度,上大学是需要单位推荐。进厂早,就有了工龄长的优势。是上高中还是辍学,第一次走到了选择命运的十字路口,决定了今后乃至一生的命运。9月1号开学不久,接连发生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一年,几位风云人物相继去世。转瞬十月,又是翻天覆地的变革,这变革,冥冥之中决定并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这是过来人的话题,不说。这时厂里的大喇叭,除早上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雷打不动外,其他时间,广播员潘霞每天反复地播放李光曦唱的《祝酒歌》:‘美酒飘香啊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胜利的十月永难忘,杯中洒满幸福泪,来来来来来来来来,十月里响春雷,八亿人民举金杯,舒心的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今日啊畅饮胜利酒,明日啊上阵劲百倍,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愿洒热血和汗水,来来来来来来来来···’随着每天飞扬的歌声在山下回荡,第二年,第二年恢复了高考制度,如同歌词,迎来了高考的春天。恢复了高考,最兴奋的是王老师。她所付出的心血,传授的知识,终于有了回报。从小学带大的娃娃们能出个大学生,是她的夙愿。由于受到‘读书无用论’的影响,过去学过的知识,基本上都还给了老师。时过境迁,紧迫中王老师又制定出了新的学习规划。一边上新课,一边补习旧课。王老师说:“为了尽快地跟上学习进度,要把过去初中的课程从新复习一遍,我每天晚上来给辅导两节课。彭连是班长必须参加,段颂,魏浥尘,张琳,石嘉运你们几个同学都要参加,其他人自愿报名。”
赵明不知为何,也举手报名,让人猜不透。李盼想如果不参加,被父母知道了,一是要挨骂,二是没有面子,也身不由己地举手报了名。提前备战高考。王老师让同学们多做题,多练习,要求大家购买辅导资料。回到家,浥尘和她妈说了买教材的事。魏嫂对着镜子梳理着新烫的头发:刘海前几缕长发蓬松的烫了几个卷儿,这是画报上刚兴的发型。“买辅导资料,只有进城去买。很久没有进城了,我也要买双鞋,你自己也要买块布做件罩衣,到时我带你一起去。”
魏工说:“你先打听好了,谁的车进城,还要等星期天浥尘休息。”
魏嫂叹息道:“这山沟里面,连个公交车都没有,进个城真难。坐火车去吧,时间太紧张,当天赶不回来。”
魏工说:“你先去问问马司机,他经常进城拉酱油、生活用品,他现在开的是辆双排座,不算司机可以坐三个人,除了跟着一个采购员,正好还可以做两个人。你要提前说,看能轮到你不能,不行再找别的车。”
魏嫂说:“明天我去汽车队问问,看马司机什么时候去,中午请他吃顿饭。”
魏工说:“时间很紧,没有时间下馆子吃饭,都是随便吃点。你上车的时候,给司机买两盒好烟就行了。”
早上七点从厂里出发,到市里已经十点了,马司机交代下午三点钟在百货大楼门口等车,要准时,车不等人。魏嫂和浥尘下了车,先讨论一番购买顺序,节省时间。其实浥尘 也没有主张。一个藏匿于大山深处的工厂,也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小社会,却是世外桃源。这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对于城市的生活节奏和思想意识早已生疏,甚至不适。山里的生活单一,相处简单,所以,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不论男孩女孩,都暴露出一种淳朴、憨厚的秉性,这憨厚淳朴的秉性,就像出生时带的胎记,烙印在他们身上,历经浊风苦雨,无法改变。浥尘虽然是一个城里人的装束,但是举止缓慢,表情呆滞,又区别于城里人。魏嫂决定先去买生活用品,这需要挑选,比较慢,用的时间也长。魏嫂在人群里穿梭,如行云流水,穿梭自如;浥尘紧跟其后,近似小跑,唯恐甩丢,还是比魏嫂慢半拍,拉下距离。进了百货大楼,先去了卖布的柜台。长长的柜台上摆放着五颜六色的布匹,售货员身后的布架上更是琳琅满目,眼花缭乱。娘俩个慢慢的挑选,魏嫂说:“你再做衣服的时候,不要做尖领的,要稍微圆点,最好领子上用丝绦镶个小边,这样会好看的。我看上海有这个款式了。”
浥尘选中了一块绿底黑格图案的斜纹布料,显得素雅文静,魏嫂也相信女儿的眼力,便招呼营业员过来,指着浥尘说:“她做一件衣服要几尺布?”
售货员是个男的,五十多岁,灰色大褂戴着一副蓝色套袖,看看浥尘说:“这块布料窄,二尺七的面,裁剪之前要先缩水,一件上衣,四尺足够了。”
魏嫂说:“要四尺吧。”
售货员抖开布匹,拿起一把米黄色木尺,量好,在手捏处剪了一个小口,双手一厮,布料整整齐齐的撕下来,折叠好,娴熟地拿出一块牛皮纸包住,又用纸绳捆好,拿起柜台上的算盘,噼里啪啦一打,说道:“七毛二一尺,四尺一共两块八毛八,四尺布票。”
魏嫂付完钱,把布装到手提布兜里,马不停蹄的去找她的皮鞋柜台。魏嫂在皮鞋柜台前消耗的时间比较长,脱下鞋,踩着鞋盒试来试去,不是样式不好就是颜色不正,两人又去了另外一个商场,没有看中,最后又返回到头一家,买了一双系带的,直接穿上,把旧鞋放回鞋盒里。魏嫂看看拇指盖大小的手表:“快一点了。浥尘,你饿吗?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
浥尘瞅着她妈脚上的新皮鞋说:“你的新皮鞋不穿上我就不饿。”
魏嫂嗔骂道:“你个死丫头,调侃起老娘了。后面这条小街都是饭馆,我们就去那里吃吧。”
浥尘挎着她妈胳膊:“‘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一切听老娘的,走吧。”
两人拐进小街,长长的饮食一条街,酒旗林立,迎风招展,这是近期才装潢的复古景像。远远的看到一家烩面馆,门庭若市,队伍蔓延到路边,门前一口大锅,魏嫂垫着脚往里看看,边退边说:“这碗好大啊,跟咱家的锅一样。听宋嫂说这条小街有一家的锅贴好吃,咱们吃锅贴吧。”
吃完饭已近一点,此行的目的是买书。好在这里是商业街,商场比较集中,母女俩匆匆地穿过店多人密的小街,从背街斜插到新华书店,进了侧门。浥尘拿出清单,递给营业员,听说都有,浥尘喜形于色,时间有余,紧张的心放松了。复习资料是16开的,厚厚的一摞,浥尘取下帆布挎包,装满了书包,挎在肩上沉甸甸的。见事情已经完成,看看时间还有富余,两人在书店闲转找自己感兴趣的书籍。魏嫂见有新一期的《大众电影》,让营业员拿来,靠着柜台仔细地翻阅。浥尘贴着她妈的头看了一眼:“你不是订的有吗?”
魏嫂说:“这期是新的,到咱们厂里最快也要半个月以后了。”
浥尘没在说话,围着柜台寻找自己想要的新书,忽然看到一本熟悉的书名:《第二次握手》。这是以前的手抄本,只听说,没看过,现在正式出版了。她叫来营业员,偷偷的买了一本,赶紧放进挎包,和辅导资料混在一起,她侧头看看她妈,还斜依着柜台,翻着《大众电影》。浥尘过去问道:“几点了?”
魏嫂才恍然地看看手表,赶紧把刊物还给营业员说:“赶紧走吧,还有二十分钟,只能人等车,不能车等人。”
说着两人又急急的出了新华书店,浥尘紧追着她妈,近乎小跑。赶到约定好的地点,双排座还没来,松了口气,想想还有几件事没来得及办,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