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熄灭,整个大宅渐渐陷入了暗夜之中,只有最东边一处小院里,还亮着点点烛光。杏儿端了炭盆进了正房,就见吴姨娘坐在床上,就着一盏小小的灯烛还在穿针引线。“姨娘,您歇歇吧,明天白天也能做,大晚上的,没得熬坏了眼睛。再说了,大姑娘那里能缺了这几方帕子?您很不必这么赶着做。”
吴姨娘头也不抬,只是笑道:“没几针了,做完了这个,明天也好去看大姑娘。”
杏儿无奈,知道今日大姑娘的举动委实打动了姨娘,姨娘这才连夜赶制绣活,罢了,她只恨自己人笨手拙,想替姨娘一替都不能,只得上前将那灯芯拨了拨,好让屋里亮一些。吴姨娘却道:“你又拨它作甚,没得白费了灯油。”
杏儿气道:“您要是再这么说,赶明儿我就告诉大少爷去。”
吴姨娘闻言抬起眼睛来,想瞪杏儿一眼,这一抬头就见到地上那个炭盆,顿时急道:“这是大少爷送来的炭?杏儿,你怎么能不禀了我就……”“不是不是,”眼看吴姨娘怒了,杏儿忙道:“这是大姑娘叫人送来的,菊香走的时候,我……我跟她提了一句……”吴姨娘想要生气,但是看杏儿那惴惴不安的模样,又不忍责怪她,只是心中发酸,眼前又模糊了起来。杏儿忙跪倒炕前,道:“姨娘,您别生气,都怪我自作主张……可是,今年开春早,天气可还冷,自从断了炭盆,姨娘身子就不爽利起来,我……我想着既然大姑娘愿意为咱们出头了,这才跟菊香说了一声,也省得大少爷日日担心姨娘啊……”杏儿一片忠心,吴姨娘自不忍责她,忙叫她起了身,这才擦干眼泪道:“方才是我不好,杏儿,这么些年跟着我,委屈了你了。”
杏儿反而笑道:“姨娘又说这些话,我在姨娘这里,又不用挨打挨骂,比别处都自在多了,哪里委屈?不过,以后大少爷飞黄腾达了,就怕姨娘嫌我粗笨厌了我……”“那怎么能?”
吴姨娘心知杏儿是故意这说,笑道:“当初要不是你跟着我,我还不知道怎么挨过来这么多年呢,以后这些话切不可再说了,不到你出嫁,我自是不放人的。”
杏儿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吴姨娘这才道:“杏儿,以后……要做什么事,你需得跟我说一声,要不然,出了什么事我也没个头绪,你说是不是?”
杏儿就又跪了下去,郑重地道:“姨娘放心,杏儿以后再这样,姨娘就……就赶我走,杏儿再无二话!”
“快起来,咱们俩个跟前,没得动不动就跪的。”
吴姨娘倒不是真的怪罪杏儿,只是大姑娘的心思,她还没摸透,这些恩惠也就受得不那么心安。好在帕子都绣好了,明天就能去见一见大姑娘,到时候,她就能亲眼看看大姑娘到底是怎么了。然而第二天吴姨娘带着杏儿到了雪翠轩的时候,却没见着本该待在家中乖乖养伤的宝珠。只见一个青缎袄子白绫裙的小丫鬟,好似叫竹香的,很是热情地上了茶,道:“吴姨娘来的不巧了,我们姑娘才去寿宁堂给老太太请安去了,姨娘有什么事吗?等姑娘回来了,奴婢代为转告。”
除了亲眼见一见大姑娘,吴姨娘自然没什么事,便道:“昨日大姑娘叫大少爷给我拿去的那包茶叶,我喝着很好,所以今日特来谢谢姑娘。再者听说姑娘身上受了伤,我也是担心的不行,就怕大姑娘不受用,不愿意见人,这才不敢来,昨日听大少爷说大姑娘好多了,我这才厚着脸皮来坐坐,姑娘不在,我也就回去了,改日再来。”
吴姨娘说完叫杏儿留下她带来的东西,是一盒子锦帕,一共八条,八个颜色,分别绣着海棠、蔷薇、梅花、百合等不同的花样儿,竹香略一打量,便知是吴姨娘用心绣出来的,要不然那花儿哪能这般栩栩如生?“姨娘太费心了,姑娘正说没有手帕子用,可巧姨娘给送了这么些来,我先替姑娘谢过姨娘。”
竹香根据昨日姑娘对待大少爷的态度,很是用心地道着谢。吴姨娘忙笑道:“不过是些手帕子,不值当,闲暇时做的,若姑娘看得上,就拿着用吧。”
说完便向竹香告了辞,吴姨娘同杏儿走出雪翠轩,沿着昨日叶青玉走过的回廊,向她的小院子走去。虽然这一趟没见到大姑娘,但是收获也不小,大姑娘竟然去跟老太太请安了!这可真是很久都没有的事了。不单吴姨娘惊奇,宝珠这一路走来,收获着各种惊叹的目光,堪称叶府一大奇景了。其实也不能怪宝珠,叶老太太向来忙碌,所以并不提倡小辈们日日到她那里请安凑趣,再加上老太太那一张威严脸,是以叶府这些姑娘少爷们,并不常常去寿宁堂,这其中去的次数最少的,就是宝珠。而一大早就去跟老太太请安这事,在宝珠这里更是少之又少。是以路人侧目姨娘惊奇,也情有可原。虽然旁人心思各异,但宝珠自己却浑然不觉,她这几天都忙着屋里的事,还没出了院子在叶府好好逛过呢,如今走过这一路,看着那些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很有些故地重游的沧桑感。老天厚爱,她是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