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的一路上，沈千重都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沈千机瞥了一眼自己的堂弟，心中不免叹息。无论从人品到天资，沈千重可说是十分优秀，就是这性子太过和善软绵了些。若是他天资不佳，在武道宗门中混个日子，倒也罢了。可他身为破岳轩掌门的入室弟子，这等心性显然并不适合。沈千机放缓脚步，来到沈千重身边。“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那般对待杨启，做得有些过分？”

沈千重默然不语。见沈千重一时难以作答，沈千机摇了摇头。“之前那杨启对你的态度，已经让我对他十分不满。”

“若不是你先一步答话，我当时就会出手教训他。”

“而我之后问的那个问题，才是让我下定决心，出手教训他的主要原因。”

“你可知道为何？”

沈千重茫然地摇了摇头。沈千机冷哼一声。“那杨启明知道你和寒霜铁坊的关系，仍旧责打单祁，分明是有意冲着你来的。”

“显然，他对你有种我不知道缘由的敌意。”

“不论这敌意从何而来，可欺负到你头上，便是等同于欺负你我两家。”

“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沈千机背负双手停下脚步，转身站在沈千重面前。“看他那嚣张跋扈的架势，显然这样的事不止今天发生。”

“若是我不出手教训他，恐怕只会让他认为我们兄弟软弱好欺，今后会更加变本加厉。”

“之前无论你是佯装不知，还是刻意容忍，这些我可以一概不问。”

“但既然让我遇到，就必须让他明白，咱们两兄弟，可不会由得旁人随意拿捏。”

“若是他还想要不依不饶，那便趁着我人在汉洲这段时间，好好与他过过招，让他多吃些苦头，也免得日后对你纠缠不休。”

“现在你明白我为何一定要下重手了吗？”

沈千重眼神躲闪，偏头不去看沈千机。“其实杨启师兄不过是心中不快，我跟他从前也没有什么恩怨。”

沈千机眉头深皱。“事到如今，你还要替他辩解？”

“沈千重，你这烂好人的性子，真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沈千重叹了口气。“事情不是堂哥你想的那样。”

随后，沈千重把事情的起因，对着沈千机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无非就是破岳轩的掌门向星文，想要收一名门内武修，做自己入室关门弟子。门中长老因此此事，精挑细选了十数名子弟，以供向星文挑选。这其中就包括沈千重以及那杨启。虽然同时被门中长老推举，可两人的缘由却是大不相同。沈千重因为自身天赋足够优秀，进入破岳轩几年时间，就从平平无奇的一众武修中脱颖而出。门中长老对他格外看中，被认为是继谭墨非后，又一名可造之材，加以时日未必不能窥得武道至巅。而那杨启，则是谭墨非有意推举，故而才得以有登堂入室的资格。门中长老都明白，将来向星文一旦卸任，谭墨非必定顺理成章，坐上掌门的宝座。而在此之前，他想要培植一些心腹，以便将来继任后，得以更加方便地处理门内事物。这原本无可厚非，毕竟历任掌门皆是如此行事，门中对此也无异议。可事情终究是出了变故。不知向星文出于何种考虑，并未依照惯例，将杨启收入门下，而是选择更有潜力的沈千重，收作关门弟子。自那开始，杨启便对沈千重百般刁难。原本还能和睦相处的二人，因为此事，结下了梁子。那之后，杨启以各种由头，来找沈千重麻烦，无论大事小情，杨启都能挑出错来。性格软绵的沈千重，一直选择隐忍，但求息事宁人。听完沈千重的讲述，一直认真倾听的沈千机，面色当时就沉了下来。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对着沈千重沉声道：“沈千重，你真是错得离谱！”

“原本我还以为你只是性子软弱，想不到你竟是这般愚蠢，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沈千重不解地看向沈千机。“堂哥，你这是……”沈千重抬手制止沈千重继续说下去。“若是你还如此考虑事情，那我只能说你的师尊看走了眼！”

听沈千机如此说，沈千重的表情明显一愣。“堂哥此话怎讲？”

沈千机解释道：“你难道觉得，你的师尊是个蠢笨之人？”

沈千重摇头。沈千机随后又道：“既然你不这么认为，那就该明白，他如此行事，必是经过深思熟虑。”

“依我看，你那师尊明显是对你们两人的秉性十分了解，知道选你做入室弟子，对宗门更加有利，所以才会弃他选你。”

“既然他选了你，就足以证明你比那杨启优秀。”

“可你自己看看，如今的你都做了些什么？”

“身为一个入室弟子，被人百般刁难却不知反抗，仍旧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一旦将来需要你扛起重任，你又如何能为宗门争取利益？”

“如果让你师尊看见你这副德行，必然觉得自己瞎了眼。”

沈千机这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沈千重被说得低头不语。看着沈千重默然不语的样子，沈千机叹息一声。“千重，今天我说这番话，不是为了打击你。”

“而是希望你明白，一味忍让，只会显得你软弱无能，助长了那些为非作歹之人的气焰。”

“如今你作为入室弟子，将来必定会遇到比今日更难抉择的处境，难道你都要一一容忍吗？”

“现在只是涉及到你自己，也许还看不出什么。”

“可有朝一日，这些事涉及到你的宗门，难道你还要一退再退？”

“我再说的严重些，若是这些事出在你我父亲身上，你也会选择听之任之？”

沈千重此时双肩颤抖，背后一片汗水。眼见自己要的效果达到，沈千机不再继续说下去。原本想要改变一个人的行事作风，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像沈千重这种软弱个性，本就不适合去处理那些复杂棘手的问题。可他如今身份不必往昔，很多事情他必须学着去面对。有些话别人不方便点破，沈千机却不能不说。若是由着沈千重长此以往，恐怕将来会给他带来无妄之灾。到不如现在就狠下决心，让自己有所转变。即便最后失败，也能让他对自己有个清晰的认知，及早从这纷繁的乱局中脱身，也免得将来追悔莫及。拍了拍沈千重的肩膀，沈千机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今天这番话，希望你能认真考虑，若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这条路，那我劝你早做打算。”

“无论如何，不要等到事到临头，再去后悔。”

眼见当下的气氛有些沉重，沈千机决定换个话题。刚刚听说那杨启打了单祁，自己兄弟二人作为东家，应该去探望一番才是。回头对着沈千重说道：“好了，这事不是一两天能想明白的，我们还是先去单祁家中看看吧。”

随着沈千重引路，二人来到单祁家门前。可还不等沈千机两人上前叫门。房中就传出一个男人，怒气冲冲的声音。“想不到破岳轩竟然如此跋扈，还敢说自己是什么正派名门，我看都是些仗势欺人混账东西。”

“不行，待我亲自去找他们理论。”

“我吴文康倒要看看，这破岳轩还讲不讲道理！”

原本想要上前拍门的沈千机，听到对方自报家门，顿时表情一怔。拍向房门的手，不由自主定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