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玉竹,云枝提着装了面条和点心的食盒去了后罩房里看满月。张氏那一巴掌打的相当狠,这都一天一夜了,她的脸还是肿的。脸颊上涂了一层薄薄的药膏,云枝认出来了,那是她特地给梧桐调的伤药。“倒是我送的迟了。”
说着她拿出一个瓷盒递给满月。满月自然是知道这药的来历的,心下对云枝十分感激。陪着满月说了好一会儿话,临走前云枝突然想起婉月好似也住在这间房,“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跟婉月住一起,自己多留个心眼。”
这倒不是她挑拨离间,而是婉月本就是骄横霸道的性子。满月这伤拜婉月的亲姐姐所赐,婉月那性格绝不会愧疚半分,反而还会越发狠毒。满月眸光微动,“多谢姐姐提醒,我会注意的。”
回小厨房的时候,木棉正站在厨房外等着梧桐煮面条,见了云枝率先福了福身子。云枝点头致意,见她唇色发青,叹息了一声语气怜悯的道“外面冷,进去坐着等吧。”
木棉自然不会拒绝,今儿早上都结霜了,气温可见一般。小厨房的人都知道张氏和婉月这两姐妹跟云枝师徒俩的过节,故而小厨房上下一向也不待见木棉。虽然也不会冷言相对,但向来看见了也只当她是个透明人,绝对不会主动搭话递吃的。木棉也知道自己因为张氏的原因不被待见,但因为吃食被小厨房捏着,别说她了,就是张氏都不敢多言。不过经过昨晚的事,她这会儿对小厨房的意见倒不大。眼看着面条快要煮好了,木棉鼓起勇气将一锭小小的雪花银子放到了云枝身前的桌子上,“玉枝姐姐,我们姑娘这几日想多要一份补汤,你看可有空炖上一盅?”
云枝扫了一眼,五两的银锭,出手也算大方。“话先说在前头,燕窝鱼翅肯定没有。且不说那是夫人补身子的,就这么点银子尝个味道都不够。小厨房能给的也就寻常的鸡鸭鱼肉,再多的是没有了。”
木棉自然是不敢肖想燕窝鱼翅什么的,听她答应了自然只有感激的份。等她走了,云枝将银子抛给赵贵家的,“你们五个分了吧,嫂子抽空去一趟大厨房,就说咱们院里的张姑娘要补身子,让他们酌情送些温补的食材来。”
张氏已经当了半个多月的通房了,这时候补身子,很容易让人想歪。赵贵家的眼睛一亮,“多谢姑娘,我这就去大厨房那边说一声。”
金盏、麦粒、豆蔻三人也笑嘻嘻的谢过云枝,一两银子呢!抵得上她们两个月的月例银子了。厨房油水多这话,她们这一个月来完全见识到了。于是,中午的时候,张氏那边除了份例里的菜外,多了一盅红枣猪脚汤。木棉将汤碗递给张氏的时候,看着张氏皱眉不满的表情,没敢把梧桐跟她说的那句“以形补形”说给她听,只捡了好听的说“姑娘,我打听过了,今儿夫人的菜里也有一道猪脚。”
张氏听了这话,这才没有发火。但是她不知道的是,章夫人餐桌上的是蹄筋,而剩下的猪脚全都进了伺候的人嘴里。午后,映月找了过来,“姐姐,我打听过了,张聪因为会驾车,跟过来后一直在门房那边,昨儿下午府里二管家突然有事要出府,点了他驾车。如今还没有回府,听说是要去好些天。”
云枝谢过她,又想起玉竹说婉月去跨院的话,就顺口提醒她一声“昨晚有人看见婉月悄摸去了跨院,这姐妹俩怕是要作妖,近来小心些别乱走乱说安生待在妈妈身边。”
虽然她觉得这两个要对付的很可能是玉蕊或者杜姨娘,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避着些好。映月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姐姐。”
等映月离开后云枝又拿起了针线,她一边垂头做针线,一边将得来的消息梳理了一遍。张氏被杜姨娘罚跪。拂冬收买了一个前院家丁。张聪下午临时被叫出府,临走前找到了王二。张氏大约是伺候了章伯爷几次,自觉自己身份不一般了,因此难免狂妄了起来,不然不会在廊下就打满月的耳光。杜姨娘心胸狭隘又狠毒,历来敌视正院。而张氏正院出身进来又颇得章伯爷喜爱,杜姨娘对张氏厌恨是常理,罚跪也在预料中。这仇结的真情实意,这两人应该不会搞什么暗度陈仓的把戏。拂冬收买前院家丁,那个家丁是不是张聪不好说。张聪这人本事应该没什么,若不然都三十来岁了也不会还是一个车夫连个管事都没混上。张家在伯府里经营已久,张聪没本事还能立足,必是沾了姓氏的光。那么,张聪依附张家,听命于张家是必然。但从玉蕊透露出来的消息来看,张氏和婉月这两个近几日都没出院子。跟张家人接触的可能性为零。她出府轮休的那两日里,木棉一直在院里伺候张氏起居,因为每日要去大厨房提饭,一天至少得进出正院三次。这期间想做点什么不难。但木棉是老宅的丫鬟,只是临时拨到张氏身边的,既不是心腹也没有足够的交情,张氏未必放心把事情交给木棉。而且木棉的心机没那么深,昨晚她刻意试探的时候,从木棉的反应看她该是不知情的。这样的话,张氏近来应该没跟张家接触,换而言之,找张聪的人应该不是张氏。那么,目前就剩下杜姨娘那边了。当日她撺掇章夫人挑那副粉碧玺头面给大姑娘的事是瞒不住的,还有那日在花园水榭前坏了她们母女两个用阿胶糕算计大少爷的事,这娘俩厌恨她到要她的命也不是不可能。更重要的是,现如今小厨房有她在,章夫人的饮食几乎只从小厨房里走,杜姨娘想要在饮食上动手脚的成功率太低。但若是没有小厨房,或者说换个掌厨的,杜姨娘未必没有机会收买人。云枝手上的针线平稳的穿过兔皮,一针针的将两片皮子拼成一整块。或许,她该找个机会见见拂冬。拂冬见的人是谁并不好查,不然玉蕊也不会用“前院家丁”来指代,而是该直接说那人的名字或者面貌特征。玉蕊都查不到的东西,她不觉得自己能查到。既然如此,那就直接问当事人吧,这样最稳当靠谱。同一时间,周遇租的小院子里。梁辉垂眸靠在床头,心里翻涌着自己得到的消息。他现在在青州城里。他晕倒在了城外的一处小树林里。救他的人是那个叫白沙的女子。此女不是良家女子,而是京城伯府章家主母的贴身丫鬟,如今跟章家回青州守孝。那个男子是章家护院,跟那白沙有婚约,她们这几天是在轮值,这院子是他们租来的落脚点。梁辉手指微动,摩挲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以他醒来后的观察,这两个人进退得宜,谈吐不俗,有良好的教养是必然的,两人是大家氏族的丫鬟护卫这一点该是无疑。他言谈之间隐隐透露出自己身世不低,这两人也一脸早已明了的模样,只是尽心照顾他,却没有丝毫讨好巴结、挟恩图报的意思。这样的态度,倒是叫他多了几分好感。只是,他分明记得他昏迷之前金牌还在怀里。还有那个小的,那眉眼活脱脱就像……院子里隐约传来周遇与人的交谈声,而后房门被轻轻推开,周遇带着一个青衣少年走了进来,“梁公子,我稍后就得要回府当值了,这位季常小哥是对面厢房的租客,我拜托了季小哥帮着白沙照顾公子起居。”
季常?这名字太熟悉了。梁辉抬起眸子看去,映入眼中的就是一张熟悉的脸庞,还不等他叫人,季常率先惊讶的行礼,“三、三爷?季常见过三爷。”
周遇眼神一闪,季常话语中的尊敬谦卑他听得真真切切的,但是眼下还不是深究的时候。“唉,没想到季小哥你跟梁公子认识呀,那可就太好了!”
周遇这想法是真心实意的,能将梁公子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他还巴不得呢!梁辉这会儿也难免感叹命运的奇特,“是啊,我也万万没想到。季常,你家公子呢?他可还好?”
季常忙不迭的点头,“三爷放心,公子无碍。”
周遇见他们明显有很多话想说,便很自觉的退了出去,将空间让给了两人。出门后他就直奔白沙的房间,白沙见是他回来收回视线继续做针线,“都说好了?”
周遇挠挠头,搬了个凳子坐到白沙旁边,“丫丫,这位梁公子的来头怕是比咱们猜的还大。他跟对面那两主仆是认识,那位季常小哥一见面就叫他‘三爷’,那语气可尊敬了,我听他叫他家主子都是叫的公子。”
白沙眸光闪动,身份高才好啊!但是她并未将自己的想法跟周遇透露过半个字,“来头大小又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名门公子还能看他死在那小树林里不成?”
“等咱们回府后他跟咱们也就没关系了,我也不求他给报酬什么的,只求他快点好,安安分分的好,别招来不该招惹的人、给咱们和夫人添麻烦就是了。”
周遇其实还是有点想法的,他们救了这人一命。这人若是要报答他还是能收得心安理得的,不过一想到白沙说的最后一句顿时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报酬什么的也要有命享用。高门大宅里的龌龊事不少,这位梁公子要是招惹来个仇敌,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可扛不住。章家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丫鬟和护院就贸然得罪权贵的。“是我想岔了,”周遇吐出一口浊气,“有季小哥照顾,梁公子那边就不用咱们多费心了,你好好养病,按时吃药尽快回府里去。这两天我下值了就过来陪你,你莫怕。”
白沙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