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了。霸刀就是这般,招式并不花哨,就是比你快,比你力大,让你不得不服。宋围忆手中的折扇早就丢在一边,取出随身携带的宝剑。今日不可退,不可避,只能战,事已至此,宋围忆也没有办法,他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只盼来日宋家子弟有可造之才,为他宋围忆报仇雪恨。心中再苦,力还是要用的,既然硬扛也讨不了好,干脆放弃防守。屈狐仝的刀进入攻击范围的那一刻,会提刀向上,格开对手的兵器,随后刀尖朝天,向下劈砍,在那之间胸口处会有一个空档,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只是要利用这个空档,那么自己的剑就不能接触屈狐仝的刀,不能被刀格开,这也就意味着,不能以剑防守身前,剑更不能先出,但一定要比屈狐仝的刀先到,也就是后发先至。这对出手速度的要求十分高,江湖上同等境界里,想要找到比屈狐仝的刀还快的人,只怕是没有,反正他宋围忆是做不到的。不过今日宋围忆只能放手一搏,就算是死,也要给屈狐仝留下一点伤。以命搏命本就是不二刀的真谛,江湖人尊称楚东流一声不二刀,那是因为楚东流打出了天大的名声,早年楚东流力劈宋氏三雄的时候,江湖人对他的称呼可不是不二刀,而是搏命刀,因为那一招就是换命的招。宋围忆收剑在身体右侧,不愿与屈狐仝短兵相接,只等屈狐仝刀锋转变,刀间朝上之时,再向他胸口刺一剑,不求胜,只求换命。所以在场的人看到了一副奇怪的场面,气势无双的屈狐仝提刀飞掠,而平静如水的宋围忆居然把剑放在身侧,像是傻了一般,一动不动,更没有用那宋家闻名的起剑式。余紫剑看着二人争斗,思绪仿佛回到十四年前,屈狐仝依旧如当年一般一往无前,只是宋围忆却没有再次狼狈而逃。如果十四年前,宋围忆有这般作为,余紫剑可能早就答应宋围忆了。只是人生没有如果。屈狐仝的刀已然举过头顶,宋围忆的剑终于要出手了。谁更快,谁便能先杀对方,然后再看自己能受多大的伤,还是会死,有些争斗就是这般残酷。要说快,宋围忆自然没有屈狐仝快,长刀离宋围忆头只差一寸的时候,宋围忆的剑离屈狐仝的胸口还有三寸,只要那刀落下去,屈狐仝会怎样不得而知,但宋围忆一定会死。观战的高手早就看出其中的门道,自然也知道宋围忆差了屈狐仝几分。不过这些高手却是对宋围忆有了几分钦佩,因为宋围忆用的,正是江湖上公认的能对付不二刀的招式,只是这招式,极少有人,或者说根本没人愿意用,江湖上没人和楚东流有生死大仇,自然不会去和他以命换命。余紫剑轻轻的对身旁的晚辈说道:“宋围忆输了。”
江湖小辈自然看不懂这个境界,不过余紫剑既然说了,他们自然相信。尽管在他们看来赢得应该是宋围忆,因为屈狐仝受了伤,而宋围忆却是毫发无损。就在屈狐仝的刀要落在宋围忆天灵盖上的那一刻,他的手微微一偏,最终长刀停在宋围忆的肩膀,没有砍下去。而宋围忆的剑,却是刺进了屈狐仝的身体,好在屈狐仝避开了心脏要害,且只入体一寸,伤却算不得重。屈狐仝长刀收回,身体向后飞退,收刀入鞘道:“宋大哥,当年我屈狐仝初到江湖,一路上颇受你照顾,你也算于我有恩,今日屈狐仝受你一剑,从此恩义两清,来日江湖再见,你我便只剩下仇了。宋围忆,就算我屈狐仝找不到证据证明我的清白,来日我破入一品,也要提着你的人头去余杭剑派谢罪,余姑娘的事虽不是我屈狐仝所为,却也算是因我屈狐仝而起,我屈狐仝也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
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徐子东暗暗好笑,这屈狐仝也是厉害,自己说了今日只能打架,不能杀人,他屈狐仝就能想到这一招,既有了面子,又有了里子,还能让江湖人对他屈狐仝刮目相看,心计之深也非一般。宋围忆此刻脸色羞红怒道:“屈狐仝,你要杀便杀,这般辱没我算什么?往日之事何必再提,当日之后你我早已恩断义绝,如今相遇,唯有决一生死,屈狐仝,有本事你今日就杀了我,不要在这里假装好人。”
屈狐仝摇了摇头道:“宋围忆,你我之间迟早要分一个生死,却不是在今日,今日少爷既然说了不能杀你,那我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今日之后公道自在人心,是非曲直各有评判,虽然我屈狐仝没有证据,可你我二人自该知晓当日之事,那晚你说的话,今时今日我都不曾忘却,宋围忆,今日就此作罢,来日,我定不会再放过你。”
宋围忆脸色青红变换,今日他宋围忆输了不说,连带着当年的往事都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他屈狐仝没有证据不假,可是那徐姓少年一番话让江湖人起了疑心,今日唯我道门林一和裴家裴苳浒都不在场,无人作证,便更加没有说服力。唯一能站出来说话的只有余紫剑,可惜余紫剑作为受害人,往日都不信他宋围忆,今日若是撞见,只怕更不会信了,想到这里宋围忆又是懊恼当初没能杀了屈狐仝,也不知是今日第几次了。稍稍定神之后,宋围忆大声道:“屈狐仝,当日之事早有定论,今日任你百般辩解,也无法改变事实,淫贼就是淫贼,敢做不敢认,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番话说出,宋围忆竟然半点没有脸红。屈狐仝没有理他,瞥了眼胸前的伤口,轻笑一声,转身离去。宋围忆没有想到屈狐仝居然不理自己要走,急忙喝道:“屈狐仝,今日你我不分出生死,便不可离去,我宋围忆就是身死,也不能任由你诬蔑于我。”
既然屈狐仝说了不杀他,那宋围忆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屈狐仝身上泼脏水,不能让别人觉得那事与自己有关。只是宋围忆没想到的是,屈狐仝没有理他,偏偏那十多年来都不愿见宋围忆的余紫剑站了出来,貌美依旧,只是青涩全无,取而代之的却是风韵十足。清脆的声音传向宋围忆,也传向屈狐仝,连带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如山中灵雀温柔婉转的声音:“宋公子,屈师兄,今日那小兄弟的话点醒了我,那日,我最后所见之人是宋公子,只是后来清醒之时看到的又是屈师兄,如今这笔糊涂账已然说不清,不管是你宋围忆也好,还是你屈狐仝也好,我余紫剑都不想再追究,往日之事终成云烟,紫剑往后只想醉心于剑,只想与剑常伴,了此残生,所以这件事我也希望到此为止,今日以后宋公子也不要再提纳妾之事,往日你口口声声说要娶我为正妻,如今我失了身便要做妾,这算个什么道理?我余杭剑派也不会再寻屈师兄的麻烦,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拿得起,放得下,当真洒脱。只是余紫剑嘴上虽然说的洒脱,话里话外却是把矛头指向宋围忆,她若是真的不计较,又怎会说失了身便要做妾那句话,不就是提醒众人,那宋围忆本来是想娶她做大房,后来失了身,就只能做小,那这个中细节只怕不好说了。余紫剑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若说她真的不计较也不尽然,她只是不知该恨谁,也不知该信谁,也许两个都恨,也许两个都信。当日的事对余紫剑造成的伤害,哪里是时间和言语能够化得开的,如今既然谁也证明不了到底是谁干的,那就算在两人头上好了,反正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余紫剑的话把宋围忆推向了风口浪尖,宋围忆辩解道:“余姑娘,当日发生那等事,宋某又怎能再娶你为正妻,宋某对你一片真心,只是人言可畏,宋某可以不管不顾,可我宋家到底是要脸的,这些年来,我力排众议想要纳你为妾,已经招了不少非议,余姑娘今日这般说,宋某很是难过。”
屈狐仝却是没有辩解,直言道:“余姑娘,当日之事虽不是屈狐仝所为,却也和屈狐仝脱不了干系,如今余姑娘愿意不追究自然是好,可是宋围忆害我被逐出师门,还被江南武林所唾弃,这个仇,屈狐仝无论如何都要报。”
余紫剑自觉不该再多言,平静道:“此事再与我无关,你们想要如何便如何,别再牵扯到我便是。”
一语毕转身即走,没做半点停留。屈狐仝对着余紫剑的背影行了一礼,然后退到了徐子东身后。场中只剩下宋围忆愣在那里,苦心算计终成空,到头来名声美人一个都没得到,怎会不让他懊悔。只是这种懊悔又如何与外人说的?春雪覆没的西湖,人群渐渐散去,对于今日所见,江湖人自然会有江湖人的看法,十四年前的旧事,如今又要变成江湖的新闻。剧情反转之后,三个人又该如何?江湖肯定会有江湖的猜想。有恩怨情仇的地方就是江湖。徐子东歪过头问屈狐仝:“屈护卫,今日心中可爽?”
屈狐仝摸了摸胸口的伤,微微一笑道:“多谢少爷,十多年来从未如此快活过。”
谢燮微微皱眉,对于徐子东这个爽字极为不爽,问道:“屈护卫,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屈狐仝还没说话,周武陵却插嘴道:“能怎么处置,恩已断,仇难了,来日再算。”
小不二刀点头道:“对,来日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