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老了，就算再得二太太信任，又能做上几年？待到自己笨手笨脚，老得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是不是也跟其他的管事妈妈一样，被主子扔到农庄里颐养天年？这样的结局都是好的，是主子的恩惠，她跟在二太太身边三十多年，见识过多少只因为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被发卖出去的奴婢？她这么多年如履薄冰，才换得今日的恩宠，可是过不上几年，她的结局又在哪里？二太太如今大权在握，多的是上前讨好卖乖的奴婢，她一个老奴才，被人顶了位置是迟早的事。看着崔妈妈渐渐黑沉下来的脸色，凌月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妈妈是再聪明不过的人，定是早就为自己安排好退路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崔妈妈更加心直往下沉，她早年也是配过小厮的，可是当家的死得早，又没给她留下一儿半女，她当时还觉得庆幸，可以一心一意服侍二太太，可是现在看来，自己实在是太傻了。这么多年她替二太太做事，得罪了不少人，待她失势，她的下场又当如何？这样依靠着二太太才能过上的风光日子，又能过得多久？崔妈妈的心头转过无数念头，脑海中冷不丁划过一道亮光，七姑娘对她说的这番话，一定是有深意的。想到这一层，崔妈妈抬起头，看向凌月眼神不由自主带了几分卑微和期许：“奴婢愚昧，不知姑娘可否指教一二？”
凌月见时机已到，便起身走到崔妈妈身边，面带诚恳地说道：“老太太去世，是妈妈将我带会凌府认祖归宗，进了府又蒙妈妈教导，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只是没有机会报答。”
一番话说得崔妈妈心里涌过一股暖流，虽然当初带了凌月回来是一番私心，可是凌月的确是她带回来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她只是没想到，凌月竟然还存了报答她的心思。凌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塞到崔妈妈手中，低声说道：“这是我一点心意，还请妈妈收下。”
崔妈妈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纸，这一看，顿时惊得她非同小可。“这、这是……”凌月塞给她的，赫然是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崔妈妈本就是贪财的人，见了这等面额的银票不禁下意识地紧紧攥在手中，脸上却还是惊疑不定。凌月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庶女，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凌月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声音越发低得微若不闻：“你放心，这银子来路干干净净，绝不会给妈妈添麻烦。”
一句话提醒了崔妈妈，不错，凌月可是老太太身边长大的，有这些银子又有什么稀奇。想到这里，崔妈妈略略放下心来，心情却不由得激动起来。她如今的月例也不过是一两银子，这一百两可足够她在凌府做上近十年的了，有了这银子，她可以以自己的名义买地买房买铺子，甚至可以替自己赎身，永远摆脱低人一等的身份！崔妈妈的眼神闪亮，似乎看见了自己美好的晚年。她并不傻，上次从凌月处得了一根银簪子，她讨好地献给了二太太，原以为二太太会看在她忠心的份上再赏给她，可是二太太却径自收了起来，不过虚虚地夸了她几句就再也不提。不过是根银簪子罢了，二太太办事真是越来越小气。这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她是绝对不会再交上去的。看着崔妈妈激动的表情，凌月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她轻声说道：“这几日我身子不舒服，经文也没抄多少，太太那里……还请妈妈替我遮掩遮掩。”
崔妈妈攥着银票，笑得脸上几乎乐开了花，没口地答应下来：“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姑娘安心养着，奴婢就不打扰姑娘了。”
崔妈妈喜滋滋地离去，心里筹划着如何花这银子，一阵风般地回二太太那里复命去了。看着崔妈妈欢乐的背影，凌月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忽然想起前生曾经很流行的一句话。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所受的蛊惑不够；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崔妈妈跟了二太太那么多年，终究还是抵挡不过银子的蛊惑。有了这一百两银子，崔妈妈定会在二太太那里给自己掩饰的。送了崔妈妈离开，凌月赶紧回屋，扶起了还蜷在地上的小荷。“你怎么样，哪里受了伤？”
小荷痛得满脸是汗，还在往外推凌月的手：“姑娘别扶我，奴婢……奴婢自己能行……”见小荷扶着墙咬着牙，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样子，凌月秀眉微皱，不由分说地将她强扶到床上。“都这个时候了，还讲究这些做什么，你好生躺着，我去给你找郎中。”
小荷一挨到凌月的床上，就像被火烫了似的要往起爬：“不……不用……奴婢就是腰上疼得厉害，其他……其他没什么，不用请郎中……太贵……”她是跟姑娘一起进的京，姑娘身上有多少银子她最清楚，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能为她这样的人白白浪费。刚才小荷一直躺在地上，没看到凌月和崔妈妈之间的小动作，身上痛得要命，还在惦记崔妈妈那边如何交代。“姑娘，崔妈妈那里……没事吧？”
见小荷伤得这么重，还担心自己的安危，凌月不禁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落下来。“都没事了，你好好躺着，我叫人给你请郎中。”
说完话，凌月赶紧出了门，生怕自己再呆下去，眼泪就止不住了。到后门找了看门的婆子，给她塞了二十文钱，吩咐她请个跌打郎中来，凌月就回了房。小荷想是痛得受不住了，已经躺在床上昏睡过去，口中无意识地发出几声痛楚的呻吟，红肿的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看着她可怜的样子，凌月想起了田大娘。凌月啊凌月，你觉得自己穿越到古代很苦逼，变成庶女很可怜，可是你怎么就没想想，你的身边还有这么多可爱的人，她们心疼你，照顾你，为了保护你不惜一切，只要你过得好，她们就比什么都开心，你为什么还不知足呢？上天对你是不公平，可是这世界又哪里有公平呢？有小荷，有田大娘，难道你不应该为了这些守护你的人，好好活下去吗？小荷受了伤，凌月这几天没有出门，在房里照顾小荷。还是有钱好办事，二太太那里一直没动静，应该是崔妈妈把那个老妖婆搞定了。小荷受伤不能动弹，凌月就找了几个粗使小丫鬟，每日给她们几十文钱，这些小丫鬟个个儿喜笑颜开，做完了自己分内的活计就来到凌月的院子抢着干活，不但把凌月伺候得舒舒服服，连带小荷都升级成了姐姐，被她们照顾得无微不至。小荷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也不算重，脸颊上的伤还好说，擦点散瘀清热的药膏就好了，只有腰间被崔妈妈踢的碗口大一块淤青，郎中说要好生将养，幸运的是没有伤到筋骨，卧床十几日就好得差不多了。等小荷能下了床，凌月才算放下心来，宅了半个多月的她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以前没银子也就算了，现在凌月兜里揣着九百两银票，她就一直惦记着想去见识见识明朝的古玩市场。于是这一日，凌月又换上小荷的服装，轻车熟路地溜出了凌府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