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奶奶最后说,她这辈子,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呕心沥血几十年操持着这份家业,含辛茹苦把施洛辰培养成如今的品行,如果他施洛辰是个孝顺孙子,就给她个保证,在她死前能看到他把安柔母子接回来,让她到时候可以瞑目。施洛辰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终于给了施奶奶一颗定心丸,他说就算是戴静萱逼着他,他也不可能娶厉雪婷,至于安柔母子,他不会放弃。施奶奶安心了,那晚睡了个好觉。施洛辰却是彻夜反复,他总觉得近来有些事情很是蹊跷,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蹊跷在哪儿。非假期,工作就还要继续,施洛辰上班后首先交待项海充顶生活秘书的职,去给他一家家的查安家最近定制礼服的记录,马上就要过完五月中旬,礼服应该快到了。项海说这不是他的工作范畴。施洛辰说换个人能问出安家到底是和哪个品牌定的礼服,不过很难打探到具体情况,而项海手段够到,一定可以帮他拿到和安家礼服配套的男款。项海龇牙咧嘴,连连称施洛辰是伪君子里的隐形战斗机,被施洛辰一个眼神吓得飞也似的逃开了。傍晚,项海说已经给施洛辰订好了配套的黑色礼服,绝对能让他艳压群雄。施洛辰说这个词令他想起了青楼选花魁。项海就打哈哈,说:“有么,我怎么不觉得,嘿嘿,嘿嘿……”打完哈哈,项海猛然想起一件事,收了嬉皮笑脸:“董事长,你多久没回厉雪婷那里了?”
施洛辰一边处理文件,头也不抬的回:“不记得了,干什么?”
项海哼哼唧唧:“都不回去,当初搬那么多贵重东西干什么,现在估计也没剩下几样了。”
施洛辰猛地抬头:“项海,有话直说。”
项海顿时挺直身板,做了个向长官报告的姿势:“董事长,日前咱们一位合作商购得一只人高的古董花瓶,他听说您喜欢,本就打算当做礼物送来,可清理花瓶时发现里面居然有些东西,后来请了痕迹专家,复原其中的一些残片,竟拼凑出了一些画稿和随笔,还有封信,是写给施董您的。”
施洛辰坐直身子,盯着项海:“花瓶,信?”
项海点头:“花瓶目前还在外地,我找物业问过,是厉雪婷回国后以超低价位脱手的,厉雪婷近来似乎很缺钱,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将你当初搬到她那的大部分东西都低价出卖了。”
施洛辰顿时怒火中烧:“她不是还被关在医院么?”
项海眨了眨眼:“被关在医院?没有啊,当初她伤人,事后受害人亲笔写忏悔书保她,受害人说自己伤得不重,还说是自己勾引厉雪婷丈夫在先,随后当众羞辱、刺激厉雪婷,就是想逼厉雪婷做出过激行为,破坏厉雪婷的形象,不过厉雪婷不计前嫌,还处处为她着想,她幡然醒悟,出来承认错误,还厉雪婷一个清白。”
施洛辰感觉心里堵,闷闷的说:“真有一套。”
施洛辰打电话给戴静萱,得知戴静萱和厉雪婷正在国外。戴静萱接到施洛辰的电话,又听施洛辰问及厉雪婷,很是高兴,兴冲冲的跟施洛辰卖关子,说等到那个好日子,要给施洛辰一个惊喜,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对大家宣布。施洛辰挂断电话,腹语:“什么惊喜,不是惊吓就好!”
那只花瓶里究竟藏了些什么东西,施洛辰不好奇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听见“画稿”二字,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安柔。他是在安柔离开前就将那只花瓶搬走了,安柔后来也不曾到过他另购的豪宅。至于厉雪婷,别说画画,连字都没见她写过几个。花瓶里还有一封写给他的信,是当年安柔离开他前写的么?如果是写给他的,为什么要丢在花瓶里?还需要痕迹专家去复原。施洛辰的心怦怦的跳,他想立刻见到那些东西,可项海打电话才知道,那个合作商居然临时有事出国了,东西被他锁在保险柜里,要等他回来才能拿到,不过花瓶可以先给施洛辰送来。施洛辰有些失望,好在那人说不超过21号就会回来。结束绷了一天的情绪,施洛辰打算放松放松。想起教他半夜爬床的那个领班,结果香没偷成,反倒落了个被鄙视的下场,他很有些怄火。那个领班得知他失败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比郁千帆还欠揍,作为补偿,又给了他一小包特制的迷药。施洛辰本不想接,不过听了解释后,他还是没压住心底的小恶魔。据说服下之后,不会有被下药的迹象,顶多看上去像酒醉。施洛辰攥着药,暗暗为自己开脱他没有歪念头,只是不希望看见安柔真的和尼尔斯订婚而已。忙碌中,慢慢挨到了5月21日。这个5月21,不但是安家多年来最为慎重其事的一天,还被媒体评为t市一个非组织性盛会。当初就是施洛辰和安柔结婚也没凑齐的四个领航家族余外几家,此番皆对外宣布会准时赴宴。戴静萱也放话说,当天她会给戴家故去的人一个交代,至于是什么交代,没人探得出,这也成为一桩迷,引起一轮竞猜游戏。几刊知名杂志还临时开辟了有奖竞猜专栏。生命是一圈首尾相接的轮,二十八年前,雪兰生于斯。五年前,施洛辰在这天与安柔完婚,雪兰揣着他难得许给她的一个承诺,还有得知给她一生带来难以磨灭的伤害的少年就是施洛辰的真相,不辞辛苦赶回来,却只能远远观望他的风光无限。也就是那晚,雪兰身亡于斯,却未消失,反倒亲历了匪夷所思的奇闻,与死神错身而过后,成了施洛辰二十岁的新娘安柔,也是被施洛辰深深憎恨着的女子。四年前的这时,她在安哥拉的沙漠中,千岁兰旁边邂逅了拥有一双紫罗兰色眸子的温柔男子,在他的照拂下,她产下被施奶奶断定会让施家成为笑料的睿睿。今天,她会牵着安睿的手,向所有的人证明,她有着和千岁兰一样强韧的生命力,可以一再创造奇迹,她的儿子非但不是笑料,且还拥有超凡的睿智,和最为出色的外貌。安家的大厅和花园里,处处衣香鬓影,或有同伴三五成群聚在一角,低声窃窃交谈。安裴雄一直陪着易天南,兴冲冲将易天南介绍给大家认识。戴静萱到的比一般客人稍晚些,不过还是准点到的,她身边跟着个妆容华贵优美的女人,现场竟无人将那女人认出。易天南不经意的一眼看见戴静萱后,脸上的笑瞬间凝滞,身体也僵硬了。施洛辰特意把自己修饰了一番,穿着黑色的礼服,看上去比之当年结婚时用心得多。因造型师的细致,他稍微迟了些,是在戴静萱之后到的。不曾想挨着他的车泊着的居然会是郁千帆的座驾。施洛辰暗自打量了一番郁千帆,感觉郁千帆身上的衣服和他的有些相似,施洛辰就不高兴了丫的,抢他儿子不算,还差点跟他撞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他要找机会调理调理郁千帆。郁千帆不似施洛辰的阴沉淡漠,好像和他从未有过芥蒂一般,热络的同他勾肩搭背,那笑容让施洛辰寒毛直竖。郁千帆对施洛辰的防备浑然不觉,端出好哥们的爽快,塞给施洛辰厚厚一叠面纸。施洛辰看着面纸,狐疑的问:“干什么?”
郁千帆对他挤眉弄眼:“收好了,留着擦鼻血。”
施洛辰漫不经心的问:“擦什么鼻血?”
郁千帆对他挤眉弄眼,神秘兮兮地说:“今晚有香辣火爆的美女看呦,咱们都是翩翩风度的儒雅绅士,怎么可以失态呢!”
施洛辰斜眼睨向郁千帆,冷哼:“别跟我装纯情,谁不知道永安建设的二世祖遍赏群芳,女模换衣间里走过都是面不改色,参加个晚宴就会流鼻血,你是拐着弯损我吧?”
郁千帆一副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受伤模样,凄楚的望着施洛辰,唉声叹气:“这年头,果真是好人难为啊!”
施洛辰不屑的笑:“郁千帆,你这种别人服毒你给掐鼻子灌;别人跳楼你会在背后踹上一脚;别人落水你搬石头砸的家伙,以好人自居,莫非今天是世界末日,你幡然醒悟了?”
郁千帆撇嘴点头:“虽然不是世界末日,可今天对我来说却是黯无天日,不管怎么说,咱们两个都是天涯沦落人,见到你我心里好受了很多,想你和我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一起撒尿和泥玩的好伙伴,今晚我们同仇敌忾,一定要紧密团结,秀色大餐是没咱们的份了,如果眼瘾都不给咱们过足了,咱们就合伙打他个不能洞房,也好败败火。”
施洛辰目光一凛:“谁和你穿同一条裤子,谁跟你撒尿和泥,什么大餐,什么洞房?”
郁千帆拿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施洛辰:“那是打个比喻,形容咱们感情铁。大餐你以前吃过的,别跟我装糊涂,要不睿睿是从哪来的?柔柔那丫头,保守着呢,这下子好了,名分确定后,晚上肯定就要被尼尔斯那厮吃干抹净了,没准还会被一点点的品尝,最后连骨头渣渣都不剩,你说我心里能舒服了么,幸好看见了你,我才稍微平衡……”没等郁千帆将话说完,施洛辰便将手中的那叠面纸摔在了郁千帆脸上,拔腿就往安家正门方向跑去。郁千帆接住从脸上滑落的面纸,连连咂舌:“果真是个败家子,这么大一叠就给扔了,这些都够追着柔柔身后看整夜了。”
边说边循着施洛辰消失的方向慢条斯理的跟了过去。在安家门口,施洛辰遇见了久候多时,盛装打扮的张珊珊,没有邀请函,张珊珊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张珊珊见施洛辰来了,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了过来,伸手就向施洛辰的胳膊挽去,没想到却被施洛辰避开,看都不多看她一眼,擦肩而过。张珊珊愣了一下,叫出声来:“洛辰。”
施洛辰头也不回的说:“后面有个冤大头,你缠他去。”
张珊珊回头看去,不多时果真就瞧见了信步而来的郁千帆。这个贵公子,十年如一日的俊美邪魅,她对他是一见钟情,而且他也曾好风度的为她搪塞过肥猪男的骚扰。后来,她一掷千金,买下他的行踪,时不时制造偶遇,散播绯闻。这些于她来说是名利双收的手段,也是向他传达情意的技巧。那时的郁千帆,从未出面澄清那些铺天盖地的谣传,她以为他的纵容是对她的偏爱,一次特地买了他隔壁的客房,精心的装扮后,秀出撩|人的姿态,倚着门等他回房。他看见了她,桃花眼斜斜一挑,便将她整副心肝全勾了去。可他也只是那么一挑眼,而后,若无其事的越过她,直接走向自己的房门。她鼓足勇气,声音柔媚的唤他,可他看她的眼神却充满了狐疑。后来,她终于知道,郁千帆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经过她提醒,他才恍惚的哦了一声,然后不甚热络的说以后别拿他炒作,他有个暴脾气老子,玩不好,引火烧身,可别怪他没提醒她。如果说施洛辰是她此生的挚爱,那么郁千帆便是她难以释怀的酸涩初恋,只是,在同样俊逸非凡的他们眼里,她始终是个满身污秽的风尘女子,只有追名逐利的算计,没有寻常女人的真情实意。人生的转捩点就那么几处,选择错了,便是一生的磨难,时过境迁,千帆过尽,她只剩千疮百孔的心和败絮其中的身罢了,与这些贵公子,终是此生缘尽。叹息过后,张珊珊终是放不下此行目的,堆着笑脸迎上前去,伸手挽住郁千帆的胳膊,轻声说:“洛辰让你带我进去。”
郁千帆顿住脚步,还是她记忆里的小动作勾魂的桃花眼斜斜一挑,吊儿郎当的说:“正在为我的形单影只自怨自艾,天上就赏了个娇妹妹,运气真好,回头一定去买彩票,看能不能中个头彩,风光风光。”
他的态度是轻佻的,看她的眼神也很轻佻,可张珊珊却感觉自己略有些激动的心一点点消沉下去郁千帆依旧不记得她是谁……没费半点唇舌,张珊珊便如愿随郁千帆迈进了安家的大门,怨不得施洛辰说他是个“冤大头”。宾朋满座,今晚的女主角还没出场,福嫂下来通知夏婉淑,安柔已准备好了,只等安睿结束一通电话,马上就下来。夏婉淑并不急,喜笑颜开的同尼尔斯的父母交谈着。安汤两家较之施戴两家更为亲近,即便施戴两家是姻亲关系,可两家的交往却是如履薄冰。戴静萱十分疼爱施洛辰,也把董事长的位置让给了施洛辰,可戴静萱却因为戴静蓉的故去,耿耿于怀,一直与施奶奶僵持着。汤医师是尼尔斯的叔父,汤院长是尼尔斯的伯父,可尼尔斯以前回国,多半都是住在安家的,由此可见安汤两家的交好程度。当年,刚出生就被送入特护病房的安柔,经过一系列的救治,终于存活下来后,汤家、施家和郁家同时领着自家的男孩去看她。施洛辰一直缩在戴静蓉怀里,不肯多看安柔一眼。郁千帆绕着安柔的婴儿床,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因为听说安柔和他不同,最后还要打开襁褓看看她和他们到底哪里不同,结果被郁妈妈揪着耳朵拎一边去了。尼尔斯安静的站在婴儿床边,会在大人们不留心时,做个鬼脸哄安柔笑。三家大人便逗自己的儿子,说柔柔是个漂亮天使,谁表现好,长大后就可以娶她当媳妇。施洛辰始终缩在戴静蓉怀里,摇着头咕哝:“不要不要,我只要妈妈,长大后就娶妈妈当媳妇。”
郁千帆叽里呱啦的吵,指着安柔说:“别以为我小就会被你们诓,就不说她皱巴巴的好不好看了,你们看,看清楚没,她在流口水,脏死了,肯定嫁不出去,别硬塞给我,我这么俊,的媳妇肯定要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大美女。”
郁妈妈重重的拍了郁千帆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说三道四。尼尔斯却笑得可爱,他说如果大家都不娶安柔,长大了他就娶她。只是事与愿违,安柔喜欢的是施洛辰。夏婉淑正与尼尔斯父母说起这段,话语间全然的惋惜,假设安柔如果能早点醒悟,想必也不用遭那么多的罪。汤家父母跟着叹息,最后彼此安慰,苦尽甘来就好,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自从施伯安死后,多年不曾出席任何活动的施奶奶也现身于此,习惯了静谧的生活,一时人多,竟有些无所适从。不过上了岁数的人是怎么也不可能忘了她的,施奶奶将将出现在门口,便被人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