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河贤集团要求早上九点上班，但食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刚下夜班的人。喧闹的人声，冲淡了初冬的寒意。员工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饭菜，脸色虽然不太好，但沙正平没有从他们脸上看到独属于打工人的阴云。就那种……这比公司怎么还不倒闭，老子怎么还要上班那种阴云。每个人都是蓬勃向上，焕发生机的。沙正平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他怀疑是自己一夜没睡出现幻觉了。可揉完眼睛，眼前的一幕反而越发清晰了。这不科学啊！河贤集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下这么大的基业，不应该全靠压榨打工人的血汗么？不应该天天007，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么？不应该是连奔丧假都不批的黑心公司么？怎么河贤集团的员工都……这么阳光？沙正平搜肠刮肚，发现自己只能用阳光这个词来形容食堂里的人。临近高考的高三学生怨气都比你们大好么！你们这么开心合适么？还有赵贤，你不应该是个切成两半之后连血液是黑色的资本家吗？你……你这宽松愉快的工作氛围是什么鬼啊！沙正平感觉自己几十年商海浮沉所建立的价值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不合理啊！这完全不合理啊！正当沙正平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见赵贤的声音：“沙老板，你在门口站着干嘛？”

“快进来啊！自己过来选，想吃什么口味自己挑。”

“哦。”

沙正平呆呆地点了点头，默默走到赵贤的身边。当他看见桌子上的东西时，整个人又傻了，他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脑海中世界观碎裂的声音。“赵……赵老板，这又是什么？”

沙正平指着桌子上平板问道。“点菜用的啊。你没用过么？”

赵贤拿起平板递了过去，“自己看看，想吃什么点什么。”

沙正平机械地接过平板，木然道：“我们餐厅倒是也……”话说一半，沙正平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嗓子，脸憋得通红，剩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沙老板，你这是怎么了？”

赵贤奇怪道：“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我们这有医务室，要不你先去看一眼？”

“没……没事。”

沙正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高血压，老毛病了。”

“那可要小心。”

赵贤立马朝着身后的保镖说道：“去医务室，拿点降压药过来。”

“是。”

保镖点头转身离去。沙正平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对话，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眼前的平板上。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慢慢地翻阅着河贤集团的菜单，越看越头皮发麻。你管这叫菜单？你管这叫食堂！大哥！当年的御膳房也不过如此了吧！平板的菜单很正规，不仅配了名字和图片，还差贴心地标注了厨师和等待时间。菜系上：川鲁粤扬闽浙湘徽一应俱全；烹饪方式上：炒爆熘炸烹煎贴烧焖炖蒸汆煮烩炝拌腌烤卤冻拔丝蜜汁熏卷滑焗一个不落；种类上：倒是只有中餐，但早中晚夜宵……连特么下午茶都有！沙正平实在看不下去了，他默默关闭平板，盯着赵贤说道：“赵老板，麻烦问一句，菜单上的都能点么？”

“可以。”

赵贤点点头，“不过你要看看那道菜的厨师有没有上班。”

沙正平嘴唇开始微微颤抖，半晌才轻声道：“赵老板，您有这资源，为什么不开个餐馆呢？”

沙正平发誓，只要赵贤进军餐饮业，不说称霸全国，最起码整个丰海市乃至整个省都没有对手。他开了这么多年的餐馆，当年也进公司上过班。从没有见过哪个公司的食堂都特么能分出八家酒楼的！“开餐馆做什么。”

赵新摇摇头平静道：“本来这就是员工福利，为了照顾员工的口味，才请了那么多厨师。”

“员工福利？”

沙正平眼角抽动着，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赵贤的话刷新了他对“员工福利”的认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对这四个字感到陌生。“没错，就是员工福利。”

赵贤点点头。“让员工吃饱肚子才能干活，这个道理沙老板你不会不懂吧？”

“我是懂，可你……”沙正平的话戛然而止，还是没有将心底的吐槽说出去。“你是想说我在赔本赚吆喝？”

赵贤笑道。沙正平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复杂，默默点了点头。“你想多了。”

赵贤笑道：“其实我们也提供外卖业务，生意也还不错。对于员工，我们只是优先供应。我们的外卖业务每月的营业额不仅能够支付员工食堂的成本，还能有不少盈余。所以你担心的情况，根本不存在。”

沙正平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本来想和赵贤好好探讨一下这种模式能不能规模化产业化，将这种食堂模式外包出去。但仔细一想，除了河贤集团，又有谁愿意这么做呢？除了成本，还有人心。像赵贤这样的老板……他之前从未见过。想到这，沙正平默默叹了口气，随便在菜单上点了几个清爽可口的小菜和一碗热腾腾的海鲜粥，便坐在赵贤对面一言不发。此时邹正正努力睁大他的眼睛，挑食物挑的眼睛都花了。他甚至看到了佛跳墙！极其狭窄的视线让他没有看到菜品旁边预约的标志，他偷偷地伸手小手，想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直接点下去。就在他指尖即将碰到按键的前一秒，他的手突然被人抓住。邹正吓了一跳，慌张地抬起头，看见了沙正平冰冷的能够杀人的眼神。“这是怎么了？”

赵贤看见两人的举动有些奇怪，伸手拿过菜单一看，笑道：“沙老板你这是做什么。”

“想吃就吃呗，多大事。”

“不过这东西需要预约，你今天点了三天后才能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