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女真人的应战书就被送到了马文升的手上。“大家都看看吧，看完了跟我说说，本都督要听一听大家的看法。”

马文升把应战书拿给众将官传阅。“女真人让我们大明军队后撤三十里，他们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趁机跑掉呢？”

陈越首先发表了意见。“既然应战，他们就不会有逃跑的打算，不然还不让人耻笑么！”

汪直仿佛尽在掌握。“女真人在三十里外的踏马川跟我们对决，那里的地势平坦，是个两军交战的好场所，只是这样，这样对他们不是更加不利了么！”

罗雄很有作战经验。这次算是大战前的动员大会，就连平时很少来中军帐露面的吴亮也被传唤了过来。按理说吴亮的级别也算是中高级将领了，只是他手下没啥兵，自然就不被重视。吴亮之前是压粮运草的官儿，现在又是个护旗的，对他来说，这些职位都不如曾经打死过老虎风光。看着众人喋喋不休，吴亮有些头疼。“吴将军，你不说一说自己的看法么？”

汪直的一声问，让在场的众人都静了下来。“将军！监军大人让你发表看法呢。”

吴兴后提醒了吴亮一句。牛畺看着吴亮在发愣，接着吴兴后的话说：“师爷说的没错，监军大人让大力哥你说话，让将军你发表意见呢！”

“让我说，我能说出啥来啊？”

吴亮对此相当不自信。“呵呵，我和都督大人对吴将军预测未来的能力素有耳闻，”汪直没忘记把马文升拉进来，“就请将军你预测一下接下来的战局吧！”

“这有什么预测的，大明军队必定大胜而归。”

吴亮连想都没想。“哈哈哈，这话让将军给说得！”

马文升笑得很是得意，“那就借将军你的吉言了！”

汪直似乎对吴亮所说的话并不满意，还没等马文升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对吴亮说：“吴将军，你可否听了众人所谈论之事啊？”

听见汪直这么问，吴亮知道他一定还会有下文，于是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无非就是撤兵三十里，再就是选择决战地点的事情呗。”

“既然吴将军看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那就请吴将军你跟我们大伙儿说说，也好让大家都明白明白。”

陈越对吴亮表现出的那种清高劲儿很是不爽。“作战岂是儿戏，战场上的局势千变万化，怎可事先做出评估呢！”

罗雄把陈越的话给拦了下来。“谢谢岳父大人为小婿分担，不过陈大人既然想知道，那我就指教他一二……也未尝不可啊！”

吴亮变得越发狂傲。“大家只是详谈讨论，在我面前说话更不用有太多的顾虑。”

马文升定下了调子。“毕竟事情还没有发生，说对说错又有什么呢！”

汪直的这种大度就显得有些假了。“谢谢二位大人的体谅。”

吴亮先给汪直和马文升施礼，“依在下所见，他们让大军后撤三十里，是因为踏马川那里地势比较平坦，至于为什么选择踏马川这个地方么……是想让我大军杀个痛快啊！”

“你这，你这纯属信口雌黄！”

陈越开始很是仔细地听着，然而吴亮的话很是让他失望，“按照你的说法，女真人约定三日之后跟我们大明决一死战，也是想让我们大明养足精神去斩杀他们了？”

“哈哈哈，陈总兵说的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吴亮在中军帐里击掌狂笑。“你，你是不是疯了啊？”

陈越仿佛感觉到自己被戏弄了。汪直不想发表他的看法，以免被别人看成以大欺小。忽然间，他看到吴亮身边的吴兴后，心里马上冒出个坏主意来。“吴师爷，你跟着统领大人的时间最长，你是怎么看吴将军对整个战局的分析呢？”

汪直做出虚心求教的样子。经过几次了解，汪直对吴兴后的能力很是认可，对他这个人也很感兴趣。汪直很想把吴兴后拉到自己帐下为己所用，也曾向他暗示过自己的想法。然而让汪直失望的是，吴兴后似乎对那个火器营统领吴亮忠诚得很。看到眼前的这个机会，汪直便不遗余力地想要在吴亮和吴兴后之间制造嫌隙。吴兴后很容易就看出了汪直的小把戏，或者说汪直根本就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更不怕被人识破。“既然监军大人问下官，那下官就斗胆说一下。”

吴兴后习惯性地咳了一声，“我完全同意，并且很是佩服吴将军的高论！”

哄笑声在中军帐里想起，吴亮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人家吴老学究却不为所动。等笑声平静下来之后，吴兴后继续说：“大家都笑够了么？要是笑够了的话，那我可不可以继续说下去呢？”

“吴师爷你请说，大家都安静下来！”

马文升觉得吴兴后话里有话。马文升和众人一样，也认为吴亮之前说的那些话狂浪了。然而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吴兴后这个足智多谋的老学究，竟然跟那个不靠谱的吴亮一唱一和起来。“别的咱们先不说，就说一说吴将军当年斩杀瓦剌千户的事儿吧！”

“那事儿应该跟战局无关吧！”

汪直打断了吴兴后。“那事儿不说，就说说吴将军金銮殿上救驾的事情吧！”

吴兴后停下来看了看汪直。汪直这次不敢说什么了。“这件事情的具体细节我就不说了，我只想说吴将军在这件事情没发生之前就把它预测出来，并且告知了当今圣上。”

“怎么不说是他事先安排呢？”

陈越很是不服气。“大胆！”

汪直厉声喝止。汪直真是替陈越捏了一把汗，要知道不管陈越出于什么目的说出这句话来，都有掉脑袋的风险。“下官认为，很多我们看到的偶然，其实是冥冥之中的必然。我等泛泛之辈只能看到偶然，吴将军他看到的却是必然。”

吴兴后摇头晃脑。只是吴亮一个人胡说八道还好，这下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个老学究。相比之下，众人还是觉得吴亮更好一些，不是说他说的有道理，而是他说的那些话，听起来不费劲。“如果按照二位的说法，我们大明军队可以不战屈人之兵，没有必要跟女真人决战才是啊！”

马文升觉得这两位姓吴的有点儿过分了。“这个，这个……”吴兴后先没了词儿。“这么好的立功机会，都督大人肯放过，也得为其他人着想才是吧！”

吴亮这次又跟马文升杠上了。“这个，这个……”马文升反而被吴亮给弄没词儿了，“吴将军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大家先回去准备吧！”

大军拔营起寨，退到了跟女真约好了的决战地点——踏马川。吴亮手下就只有裴英俊一个亲兵，而且还把他留在了辽东镇。宝珠手下可是不止一个兵，队伍刚把营帐搭好，就见一个兵丁对宝珠说：“五公主，我的弟弟要见公主你。”

“让他，让他进军帐里来吧。”

宝珠看到兵丁露出了一丝迟疑，“我和将军都在军帐中等着他。”

宝珠的话里特意提到了吴亮，兵丁也就不便再多说什么了。“老公，一会儿有个人过来找我们！”

宝珠急火火地来找吴亮。“谁啊？”

吴亮看到宝珠脸上的表情，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是我老家的人。”

宝珠看了看四周。“这样啊，人在哪儿了？”

吴亮也跟着扫视了一下四周。“一会儿就来了，我们先等一会儿。”

宝珠回答。“那我先抽根儿烟吧！”

吴亮想放松一下心情。还好没让他们等得太久，吴亮这边儿才抽了两口烟，等的人就来了。“拜见公主殿下，驸马殿下！我叫，我叫了勒山。”

来人自报家门。“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你哥哥又回来了呢。”

宝珠应付了一句，“这身衣服你穿着还挺合适的呢！”

“是我哥哥的衣服，我们哥两个长得差不多。”

勒山不像开始进来时那么紧张了。“哈哈哈，突然间成了驸马，我可是占了宝珠你的大便宜了啊！”

吴亮拿出了一根儿卷好了的旱烟，“你抽烟么？这可是五公主给我卷的烟呢。”

“驸马爷，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勒山显得有些慌乱。“勒山，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宝珠不想再继续扯下去了。“是关于，关于六公主的事情。”

勒山回答。“你说琦琦？是她让你来找我的？她现在怎么样了？在军营中了么？”

终于得到了关于自己妹妹尼杨琦琦的消息，这下可把宝珠给高兴坏了。“宝珠你别着急，让他坐下慢慢说，我先把烟给你点上，再给你倒杯茶过来！”

吴亮殷勤地照顾着这个勒山。“驸马爷，你这，你让我，我怎么敢……”勒山被吴亮恭敬得有些无地自容。等勒山坐下来之后，一边儿跟吴亮抽着烟，一边儿讲起了这两天儿发生的事情。原来这个叫勒山的青年跟尼杨琦琦的情人阿克敦从小就是玩伴，也跟尼杨琦琦的关系很是近便。看着尼杨琦琦被土伦和代蛮送到野人女真那里，勒山很是为她着急，然而又无计可施。趁着送亲的机会，勒山与尼杨琦琦取得了联系，尼杨琦琦跟勒说救自己出苦海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去找大明军中的五公主塔娜。从野人女真回去的路上，勒山故意装作喝多了酒，他落在队伍的后面想找时机脱身。也是因为磨磨蹭蹭的缘故，大明军队把代蛮他们包围起来，勒山却很是从容地逃脱了。等明军押解着俘虏回营的时候，勒山远远地跟在了后面。后来又看到代蛮那些人离开了明军的营地，勒山有些想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儿了。找了个山洞挨过一夜之后，无意间发现了去山顶瞭望的宝珠。勒山看着像是五公主，可又不敢认，就一路跟着宝珠来到了她所在的营地。在营地附近遇见了他的哥哥，这回勒山可是不会认错的。勒山换上了哥哥给他找来的衣服，没等跟宝珠说上话，大明的军队就开始后撤了。一直到队伍重新安营扎寨，才跟宝珠见了面。讲述完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之后，勒山问：“公主殿下，你，你们真投降了大明、背叛了我们的族人了么？”

“不只是我们，土伦和代蛮他们也会投降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吴亮见宝珠神色慌张，就抢先回了一句。“老公，我们得想办法，想办法去救琦琦啊，她可是，可是你的小老婆呢！”

宝珠急得不行。“宝珠你先冷静一下，你等我，等我把师爷给找过来。”

吴亮的头也有些大。吴兴后也正在找吴亮呢，中军帐里他跟吴亮一通胡扯，说的虽然过瘾，心里却一点儿撇儿也没有啊。他想找吴亮问一问，这位吴大将军到底是不是早上起来就喝多了。“哎呀吴先生，我正要去找你呢！”

看到吴兴后，吴亮仿佛找到了救世主。“将军你酒醒了？”

吴兴后试探着问了一句。“什么酒醒了，我根本就没喝！”

吴亮不明所以，“我和宝珠找师爷你有要事相商。”

吴兴后半信半疑地跟着吴亮进了帐子，看到宝珠眼睛都哭肿了。吴兴后有些气恼地问吴亮：“将军你这是，你欺负宝珠了？”

宝珠忙解释：“不是的先生，将军他没欺负我，只是，只是我们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这位是……”吴兴后看着勒山。“他是，他是建州那边儿过来的。”

宝珠不隐瞒，“勒山你跟师爷他，跟他再说说这两天的事儿吧！”

等勒山说完之后，吴兴后如有所悟地说：“原来是这样啊，我说那帮人怎么这么奇怪呢。”

“师爷啊，你倒是给宝珠出个主意啊！你看她急成啥样了都！”

吴亮干搓手使不上劲儿。“在半路上伏兵这事儿还是我给汪监军出的主意呢！”

吴兴后有些得意。“那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呢？”

吴亮埋怨了起来。“监军大人他，他也不让我说啊！”

吴兴后很是为难。“将军你就别怪先生他了，这事儿怪不得先生。”

宝珠很是理解吴兴后，“我这次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找到我的妹妹尼杨琦琦，希望先生你能够帮我。”

“大家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你等我先问问这个小兄弟再说。”

吴兴后转过头不看宝珠，“你说代蛮被擒住之后，又被放回去了？”

“这个千真万确，我一直在后面跟着呢，明军放走了代蛮大人之后，把那些牛羊牲畜都宰杀了。要是不信，你们可以回去找雪地上留下的血迹。”

勒山认真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