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愚的脸色一路上,都十分阴沉,尸体搬回二皇府,不太现实,她唯一可以为红莲做的,就只有两件事,一,是替她好好安葬,让她能够入土为安,二,便是替她将凶手查出来,哪怕是付出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她也绝不会让身边的任何人,死得不明不白。在京城中的棺材铺,买了具上等棺材,再聘请工人,将棺材抬往位于京城外十里处的荒山,无法联系上红莲的亲人,无法将她的尸体送回故乡,上官若愚便将她安葬在此,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替她将家人找到,再把她迁坟回去。工人们卖力的挖掘着深坑,黑色的棺材静静停放在旁侧,寒风呼啸,如今已是初秋时节,荒芜的山头已隐隐可以瞧见不少泛黄的枯叶,在风中打着旋儿,缓缓垂下。寒风撩起她的裙摆,猎猎作响,风声犹如人在低泣,更是为这荒凉的地方,增添了几分诡异与阴森。棺材入土后,上官若愚为工人们结算了工钱,席地而坐,衣诀在身下铺开,墨发及腰,她打开从酒楼里一路提来的菜篮子,将里头的饭菜取出,搁到石碑前。一副碗筷,一壶美酒,几样家常小菜,这是她为红莲准备的践行宴。“仔细想想,自从我回到相府,一直是她在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但对这丫头,我却连她的喜好,也一无所知。”
她低声喃喃道,神色略显悲伤,却不再如最初那般愤慨,“我会替她继续追查下去,不论付出多长的时间,不论付出多大的努力。”
“我知道。”
南宫无忧静静站在她身旁,陪着她。她是特别的,他一直知道这一点,有谁会为一个丫鬟的遭遇难过?为她费尽心机的奔波游走?甚至不惜在九门大闹一番。或许她的所作所为,在旁人眼中,实属离经叛道,可在他看来,这何尝不是一种真性情?若她如其他人一般,冷漠,事不关己,也不会造就他们的现在。上官若愚没再多说什么,静静的在山头坐了一天,从烈阳高照,至夕阳西下,晚霞的余晖从苍穹之上挥洒而下,映照得这片山头,愈发寂寞,荒山野林间,乌鸦泣血哀鸣,周遭一座座孤坟,孤零零被遗弃在此。上官若愚摇摇头,揉着发麻的膝盖从地上站起来,还未站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再次跌倒。靠!坐得太久,血液不循环了有木有?“小心。”
好在南宫无忧及时将她扶住,这才避免了她狼狈倒地的下场,“脚麻了?”
他蹲在地上,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小腿,捏了捏。“嘶。”
一股酸麻的感觉,如同电流,袭上她的神经末梢。“忍忍。”
他淡淡道,掌心凝聚一团内力,推送进她的筋脉,替她舒筋活血。暖暖的气流在她的身体里不断流淌,紧皱的眉头,不自觉抚平,“真舒服,诶,你说我能不能现在修行内功?”
这玩意,绝对是居家旅行的必备啊。上官若愚觊觎这古代的内力,绝非一两天。“你如今根骨已定,很难。”
他摇摇头,残忍的将上官若愚心里的期盼扼杀。“卧槽,说点好听的安慰我一下,会死么?”
妈蛋!这种时候说出真相,真的可以吗?她不善的瞪了他一眼,这人还真是不解风情。“……”比起真话,原来她竟更喜欢听谎言么?“回去后,我让夜月教你。”
“这还差不多。”
低沉的面容瞬间乐开了花,即便知道,能如高手那样飞檐走壁,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不过呢,人总得抱点幻想。南宫无忧无奈的摇摇头,拂袖起身,“走两步试试。”
“安啦,已经好很多了。”
她甩了甩发麻的左腿,笑眯眯的表示自己满血复活,没有任何问题,“走吧,该回去了。”
“恩。”
他不着痕迹的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同她缓慢离开这荒山。下山时,上官若愚整个被他抱在怀里,从山头凌空跃下,凌厉的寒风如同刀片,割得她面部微疼。青丝在风中飞舞,她遥遥眺望上方逐渐缩小的山头,口中喃喃道:“每年清明,一起来给她上香吧。”
若是无人前来,她一人在此,岂不是寂寞了些?“好。”
南宫无忧并未迟疑,一口应下,只要是她说的,照做有何妨?这件案子九门未曾再插手,朝廷也未能引起任何风波,反倒是听说了上官若愚大闹九门衙门一事,罗亚没过两天,就登门造访。二皇府后院,上官若愚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梧桐树下,闭目小憩,神色颇为悠闲,自在。罗亚刚过来就瞧见她这副安然舒适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脚下的步伐特意加重,蹬蹬走到她身边,“你倒是心情不错,哼。”
“我说啊,你这刚来就阴阳怪气的,谁招你惹你了?”
上官若愚早就听夜月说,罗亚登门造访一事,只是懒得起来,悠哉悠哉继续靠着,这会儿听到她的讽刺,紧闭的双眼才缓缓睁开,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外边那些夫人们,这两天来,可不少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
王孙贵族们,都在背地里说她的闲话,可这正主居然满不在乎?还有心情呆在这儿悠闲的欣赏园景?罗亚顿时有种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悲催感,说起来,她干嘛急吼吼的跑来?这女人哪里像是会被外边的流言蜚语所影响的人?就算那帮长舌妇在背地里嚼烂了舌根,只怕也难影响到她分毫。“恩?她们又在说我什么?”
上官若愚漫不经心的问道,脸上挂着一抹淡笑。“你是不是前些天大闹了一番九门?”
罗亚站在她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椅子上,没型没像的女人。“唔,貌似是。”
她坦然点头,“咋了?那儿处有规定我不能去闹一闹?”
“……”她能稍微长点心么?罗亚心里蹭地升起一把火,好想伸手掐碎她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她磨牙道:“这件事在各府后院早就传开了,那些女人都在说,你为了一个丫鬟,闯进九门,与五皇子对持,发生冲突。”
上官若愚微微一愣,然后罢罢手:“这是事实嘛,再说了,他们替我出名,不是挺好的吗?”
“你这人!”
罗亚气得脸色微微胀红,“你知道因为这件事,多少人在背后笑话你吗?”
那些闲言碎语,就连她听了也免不了生气,在京城中,名声太重要,若是一个人没了颜面,在这个地方将会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谈,到时候,影响的不止是她,就连她亲近的人,也会受到殃及,她到底懂不懂啊?“唔,你这是在关心我?哎哟,谢了啊,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这个朋友的,还特地跑来提醒我这件事,不错不错,我果然没看走眼。”
上官若愚笑眯眯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轻轻拍着罗亚的头顶,像是在拍一只猫。罗亚瞬间炸毛,火速后退,见鬼似的瞪着她:“谁……谁说本小姐关心你了?”
“没有吗?”
她故作意外的瞪大眼睛,却止不住想要笑,这女人,怎么能这么可爱?不是关心,她干嘛心虚到连说话也开始结巴?“本小姐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再说了,本小姐干嘛要关心你?”
罗亚嘴硬的反问,却心虚的不敢直视上官若愚。“好吧,所以你特地从四皇子府过来,是为了?”
她耸耸肩,接着又问。罗亚顿时语结,想了想,结结巴巴的道:“本……本小姐过来探望二哥,顺道来笑话你如今悲惨的处境,不行吗?”
“哦?原来你是来探望他的呀。”
上官若愚故意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可眼底流淌的笑意,却浓得快要溢出来,朋友有许多种,有的人面恶心善,分外傲娇,嘴里虽然说得不好听,但那份关心,那份心意,却没办法掩饰。而罗亚显然就属于这一种。如果不是关心她,她何需大费周章特地登门?如果不是为了提醒她外边的传言,她又何需告诉她这些事?为了不把她刺激到炸毛,上官若愚很识趣的没再继续捉弄她,而是笑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本小姐每天同这些女人走动,参加的几次聚会上,人家都在谈论此事,本小姐还需要听说吗?”
罗亚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神态倨傲,“本小姐的人缘可不比某些人,嫁到皇室这么些天,却连一次邀请,也没收到。”
话刚说出口,上官若愚忽然低落的垂下脑袋,脸庞上,仿佛有一层淡淡的阴影,“是啊,或许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大家才没有叫上我一起,一定是这样的。”
她低声喃喃着,自省的话语,听得罗亚心头泛酸,隐隐有些懊恼,方才的话说得太冲动,伤到了她。但道歉不符合她的性子,她为难的拧起眉头,“喂,你这女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了?”
“人家一直是弱女子啊。”
上官若愚故作茫然的反驳,嗓音柔弱。听得罗亚浑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钻了出来,次奥!她真是傻了才会相信这女人会被自己的一句话打击到!她绝对是故意在捉弄自己!“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害臊吗?”
罗亚忍不住嘲讽道。“有吗?人家只是实话实说,哎哟,这年头,说实话也没人愿意相信了吗?”
上官若愚一口一个人家,抑扬顿挫的腔调,硬生生将罗亚刺激得有些凌乱。她为什么总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么无耻的话?“主子。”
书房里,夜月敲门而入,恭敬跪在地上:“四皇妃到访,现下正与姑娘在后院攀谈。”
“恩。”
南宫无忧微微颔首,羸弱的身躯站定在书桌后,手中轻握一支毛病,正在描绘一幅人像画。“主子,您不去看看吗?”
好歹也是客人,作为主人,竟躲在书房里不见客?会不会引来四皇妃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