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贵妃哑口无言,天子却来了兴致。“昨日命人锁了宫门,今晨又要人扔了赏赐。”
拓跋渊轻声道,“听说今日宫门又要落锁,为的是将朕挡在外面?”
陆银屏默了一瞬,想了想道:“陛下龙精虎猛,臣妾…只是很累…很怕罢了…”拓跋渊低头审视她。她并没有睡好,眼内有血丝,但不影响眼神澄澈如海,带着丝毫不做作的坦然。“朕说过,侍奉好了,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拓跋渊又伸出手来,摁了摁她的眼角,“想要什么?免死诏书?”
陆银屏仍是那样望着他,并不答话。“你可以多说说话,你很有趣,朕愿意听你说话。”
陆银屏猛然抓住他的手。黑檀木珠,九颗珠子,每颗由当世巧匠以不传秘法刻录本愿经文,辗转落于天子之手,最后留在贵妃皓腕之上。“美色于人,譬如刀刃有蜜,舐之有割舌之患。”
她紧紧捏着他的手,没头没脑地说出一句话来,字正腔圆。拓跋渊俯身吻上她。微颤的樱唇饱满湿润,口脂有馥郁芬芳,舌尖却是一阵苦涩。看似可口的都是假象?她仍是不愿?他伸手探向衣襟之下,令她呼吸起伏不已。明明是有感觉的。拓跋渊睁开眼,墨色的眼瞳闪过一丝迷茫。他说话时、或者他在看她的时候,那心口总会跃动如雷。…可为什么她又总是在违逆他?藕荷色纱幔垂下,陆银屏被轻轻放平。想了想,还是环上他的脖子。拓跋渊满意她的小动作,低头啄了一下她眼角。“这样才对。”
他低哑地撩拨,“倘若能喊出声来,莫说是刀刃之上,哪怕是要前往阿鼻地狱,朕也甘之如饴。”
帘外风静,帘内情动。情起风起,将穹上行云掠至巫山。结束之后,两个人都不困了。天子体魄本就盛于常人,而陆银屏却是因为别的原因。拓跋渊拥着她,将面容埋进她的发中,声音嘶哑地撩拨:“四四,你生得这样好,每一寸都在朕的心尖上。”
陆银屏眨了眨眼睛,瞬间恢复清明。“陛下也生得好。”
拓跋渊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角,低声问:“为什么抗拒?”
陆银屏沉默。“怕我会杀了你?”
陆银屏半晌后终于“嗯”了一声。“今日怜惜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杀你。”
拓跋渊又问,“你之前有倾慕之人?”
陆银屏瞳孔骤然一缩。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天子像是丝毫不在意似的说:“收起放别人身上的那颗心,你已经是朕的人了。”
陆银屏不甘示弱:“大魏女子和离后能改嫁。”
“和离?”
天子扳过她的脸,“你觉得朕会给你这个机会?”
陆银屏梗着脖子,口音逐渐变态:“陛下有恁多的姐姐,以后还会有新姐姐。半道上碰见一个比咱好看的,可不就成了么。”
拓跋渊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会。”
陆银屏摇摇头,试图挣脱他的手解放自己的脸蛋。“我寻摸着也是。”
她艰难地斟酌了一下,“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您宫里的人只少不多…害我说您别瞪我呀,您说了今儿不见血的。”
拓跋渊有些头疼。“该说话时候一声不吭,不该说的时候竹筒倒豆子。”
他起身穿衣,“朕走了。”
陆银屏裹紧了自己:“大爷走好~”拓跋渊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刚刚大爷没尽兴。”
一场春梦日西斜。拓跋渊披了衣服,转过头来示威性地望着她。陆银屏裹着被子,脑袋拼命往里缩,一声也不敢吭。穿上衣服后的天子,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朕走了。”
陆银屏黑黑的眼珠望着他。拓跋渊总觉得她有时候很奇怪——譬如现在她的模样,总让他生出一种她似乎对他有无尽的迷恋和不舍之意。“朕去将你的赏赐找回来。”
不知为何,就是想解释。眼神还是那个眼神,却又好像将不舍换成了直达眼底的笑意。拓跋渊起身走出殿外。他觉得,他的贵妃有些奇怪。明明是他将她掠夺而来,却莫名地有种上了当的感觉。她似乎根本不怕他——有时候又觉得,她应该不仅仅不怕他。李遂意与秋冬等人早已离在廊下,静候他的吩咐。拓跋渊思索着,从他们身前经过。“孔雀屏呢?”
天子发问。秋冬早有准备,低声应道:“回陛下,娘娘有吩咐,屏风贵重,不敢示人,奴已经置在偏殿。”
拓跋渊向前走了两步,突然道:“下不为例。”
秋冬心底一惊,再抬头时,只见那抹浓重之色消失在偏殿拐角。昏昏沉沉地过了许久,迷蒙中陆银屏又听到一阵嘈杂之声。”
晦气!晦气!“她气得头顶冒烟,“又在鼓捣嘛玩意儿?!”
秋冬小跑着入了内殿,低低地道:“祖宗,小点儿声吧!陛下就在外面…”陆银屏一肚子气无处可撒,只能恨恨地敲打着身下的床榻。天子常年习武,耳力过人,自然是可以听到内殿中的一切声响。李遂意一个抬头,冷不防看到天子竟然在笑——他平时也笑,不过多是皮笑肉不笑,如现在这般眼尾眉梢都带笑意的,还是头一遭。等宫人忙活完之后,陆银屏踏踏实实地一觉睡到了半夜。身上有些热热的沉。她一低头,看到天子仰面枕在她小腹上。拓跋渊的面容完全舒展开来,带着和平日里大相径庭的精致的秀气。陆银屏睡相好,是以动作小心,不想惊醒他。她细细地端详他的面孔。他很年轻,这个月底过了万寿才刚刚二十五,拓跋氏少有长寿之人,若按照先前几位的路子也最多不过十五载他便会病死。又或者是自戕而亡。“陛下于妾,刀刃之蜜。”
她伸手再次抚上天子睡颜,“我既来之,哪怕日日受刕舌之痛,生前困于长门,死后永堕阿鼻地狱,也想同你沉沦这五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