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四小姐被端王殿下的人劫持进宫,我中途借乘温大人的马车回府。”
春夏含泪道,“我自觉未能照顾好四小姐,便想一死谢罪,是温大人将我救起…”说到这里,她转过头看了温鸯一眼,感激之余还有些其它情愫在其中。“我投河时不慎触到河底碎瓷坑,一条腿险些便废了。这下更无颜回府。”
春夏继续道,“是温大人倾心照料,为我治病,供我温饱。温大人表妹早夭,便让我顶了她户籍,改名‘贺兰罗勒’。如今我已嫁予大人为妻…”“怪不得!怪不得!”
刚忙活完的李遂意一拍大腿,“怪不得奴总觉得‘春夏’这个名儿耳熟…原是从前刺史大人改户籍时见到过!”
“当初威逼利诱都留不住你,原来还是要靠美人计。”
天子看着温鸯皮笑肉不笑道,“朕以为你年过而立不娶是心中有惦记的,便没想到用这招…多少金银都不如这一个春夏姑娘。”
“虽然无颜见四小姐,可我心底一直都惦记着您的。”
春夏擦了擦泪,又道,“听说您有难,我便想着能在暗地里使些劲儿帮您…活着真好,还能帮到您,可比当初一死了之用处大!”
陆银屏备受感动,拽着她的手不放。“你不知道你不在,我过得有多难受。”
她吸着鼻子道,“没人管着我,我胖了好几斤…秋冬是个没脑子的,除了溜须拍马什么都不如你,我可操心死了!”
秋冬早在一旁哭开了,听到主子这么说她,顿时将泪憋了回去。“四小姐别这样说,秋冬也是一心为您。她还小,还要多学学,过些年定然比我还要强。”
春夏说着,却又跪去了地上。“好端端地怎么又要跪?”
陆银屏上前将她扶起,没想到她的膝盖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似的,怎么都不肯起来。“我此次来不知道给自己鼓了多少的劲儿,若是放在从前,我是没有脸敢再见四小姐的。”
春夏泪眼汪汪道,“如今一切算是安定下来,我也好来同您说…四小姐,您还愿意要我吗?”
她这话一说出口,温鸯登时便青了一张脸——显然这夫妻俩来时并未说到这个。温鸯想要将她拖走,却被陆银屏拦下了。“温大人先等会儿。”
她道,“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您这段时间劳苦,还救了我姐夫,这份恩情我记着,今天就还给你们。”
说罢她又看向春夏。“你这话的意思,是还想来伺候我?”
陆银屏问。春夏咬着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点了点头,又对温鸯道:“大人…对不住…”温鸯气得直翻白眼——煮熟的媳妇不仅煮不熟,还马上要飞了。真是个白眼狼,白对她这么好了!陆银屏将她拉了起来,道:“你现在有了新身份,有人疼你,这不比伺候我强得多?我这儿又不缺人,多你倒是多了一口吃饭的人,我可不要你…”温鸯松了口气。春夏知道她的脾气,转头又看向夏老夫人,想着让她替自己说说话。夏老夫人忙举起那珍稀六道木手杖同天子显摆,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你看外祖母也没用。”
陆银屏道,“你老想着为我,你怎么也不想想自己呢?温大人为了你前后操心,你一声不吭地说回来便回来,你让人家怎么办?”
春夏又回头看着温鸯,眼神中带着乞求。“弟弟妹妹怎么办?”
温鸯叹道,“孩子怎么办?”
陆银屏尾指一颤。“你有孩子了?”
她严肃地问。春夏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你不顾着孩子不顾着自己的身子,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陆银屏突然甩开她的手,“我瞧你对他并非无意…你将孩子生下来,同温大人过日子不好么?”
春夏见她当真生了气,委屈道:“可我侍奉惯了您,总觉得旁人没有我照顾得好…”“我不是一辈子离不了你,而你的孩子却不行。”
陆银屏沉下脸,“温大人是个好人,你今日跟他回去,以后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你的缘分已经来了,我不能做那拆散鸳鸯的恶人,我还想积德呢!”
对于温鸯,春夏的确是动了真情,却亦有感激在心。如今听陆银屏半是斥责的开解,本就动摇的心底更加摇摇欲坠。“春夏是我一手调|教起来的,对你最忠诚不过。”
夏老夫人凑过来道,“我从未想过你有这等造化,就如四丫头所说,你的缘分到了,好好地受着便是。老天爷该让你同温刺史结缘,你就不要想着再来侍奉四丫头了…这阵儿你跟在温刺史身边不照样出了不少的力?只要心诚,这不也同样是为了四丫头好?”
春夏垂首泣道:“只是觉得自己太不称职,浪费老夫人苦心培养了…”夏老夫人该大方的时候倒也大方。“怎么就是‘浪费’?”
她反道,“我家大业大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是我带出来的人,若还愿意听我的,就按着你主子的吩咐,同大人好好过日子,也不枉我当初一番栽培。”
春夏擦干了眼泪,再次伏地拜谢。“你身边这么多人,当初我最看好春夏。”
夏老夫人将她扶起来交到温鸯手上,“这是个好姑娘,务实能干,人也清白,她父亲自小便着我父亲的…看你是个明白人,我放心将她交给你,日后可得好好待她。”
温鸯握紧了春夏的手,笑道:“家中弟妹最喜欢她这个大嫂,家父也对春夏十分满意,晚辈…自然不用多说。还请娘娘、老夫人放心。”
陆银屏看着他们,心里直叹“真好”。只是回头再看她的夫婿,又是一阵儿的心酸——别人的缘分算是落定了,她的缘分却要断了。春夏在众人的劝解下终于解开心结,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她的刺史夫人——只不过求了个常出入宫的恩典,以便于能时时见着陆银屏。天子卖了这个面子,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温鸯的确替他做了不少的事。温鸯唯恐春夏反悔,迫不及待地将她带回了家。而此时也已经不算早,再留下去也不好。夏老夫人便向天子与陆银屏告别,同陆瓒与裴慕凡等人一道出了宫。将人送走之后,陆银屏走到廊下,望着不远处正在同二楞子戏耍的拓跋珣。拓跋珣未看到她,正丢了一只小木棒出去。二楞子见了,起身一跃便衔住了它,又呼哧呼哧地叼了回来。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透过拓跋珣,她好似看到了另一个孩子——他乌发如墨,皮肤胜雪,还有一双金灿灿的眼睛,会唤她娘亲。她瞬间便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