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连忙将背后挂着的野味拿出来给三人分享。看到肉食，两个小厮露出馋涎的神色，大口朵颐起来，老者也吃了几口，对莫愁的手艺赞口不绝。就着干粮，几人一口气将野味一扫而光，尽是满意的神色。有了一饭的友谊，两小厮对莫愁亲近不少，其中一个介绍道：“我叫靳，他是列，都是老师的书童。”

随后指着老者道：“老师姓荀名况，乃是当世大儒，名满天下。乃当今楚国公子春申君最为器重之大臣。”

莫愁顿时噗地将口中的水喷出，眼睛几乎鼓出眼眶，一下子跳起来，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见他如此失态，靳、列两人当即笑出声来，连老者亦地抚摸着颔下胡须，有些忍俊不禁。荀子？卧槽，有没搞错，怎么一下子来到了春秋战国时代了？未等从吃惊中恢复过来，万化之宝所化的拐杖突然微微抖动，传递过来一道信息。根据万化之宝的探查，一个传说引起了莫愁的注意，传言未来的秦相李斯手中握有一绝世珍宝，拥有逆天改命的力量。而杀手当时口口声声称要寻找遗失的时空法宝，又恰巧穿梭到了这个时代……难道说，她的目标，就是未来的丞相李斯？想到这里，莫愁看荀子的目光霎时满是炽热。没别的，荀子一生教授了许多弟子，但成器的只有两个：秦相李斯，和法家代表人物韩非子。按照自己的记忆，荀子在楚国之时，恰好是李斯跟随他学习的关键时期。想找到李斯，跟定了他就对了。想到此处，莫愁麻利地深深一揖，大声道：“学生莫愁，为访贤师，徒步行路万里，只为找到当世大儒。今日得见圣贤，还望老师怜悯，收下我吧！”

荀况动容，从草席上缓缓站起，亲手将莫愁扶起，脸上带着赞赏：“为求学问，甘愿风餐野食，万里求知。君子可期呀！好，我今日便收下你，期望你数载之后，能于这乱世成就一番功业。”

莫愁大喜，连连称是。心中也颇有些感慨，想不到意外竟成了古圣人的弟子，不晓得这样做是否会影响到未来的历史走向。可是事在眼前，不杀掉杀手，他内心永远无法释怀，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荀况收徒之后，对待莫愁便亲切许多，执着莫愁手笑道：“你还有一师兄，是上蔡本地人士，姓李名斯，字通古。极好书篆文，平日无事专爱想一些法术权谋的事情，极失人望。你不要学他。”

莫愁点头。这一点史书上也曾多次提及，荀子是儒家代表人物，终究是倡导王道仁政思想的，而李斯却是法家代表，刑罚律例奖惩严苛，理念冲突是必然的事情。多了莫愁一个半路投靠的学生，四人再次上路。看莫愁一瘸一拐，身上处处淤青，靳、列二人没有让他分担负重的事情。只是好奇他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势。莫愁只说在山中迷路，遇到猛兽，侥幸逃得性命。有了他人在场，莫愁无法借助万化之宝赶路，才感觉这身体受伤之重。不到半个小时，额头已经见汗。靳、列两人却不住催促：“快些快些，天色晚了。若落日前到不了上蔡城中，我们只能宿在野外了。到时候狼虫出没，说不定就被猛兽衔了去。”

正说着，天不逢时，又落起了急雨来。雨势很急，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落下来，很快就将官道打湿。靳列二人急忙从包裹中取出蓑衣给荀况披上，再拿出另外唯一的一件将包裹遮住，剩下的三人只能冒雨在变得泥泞的路上艰难前行。雨越下越大，几乎遮蔽了视线，靳、列二人想暂且到树下躲避，被莫愁拦下了。正举步维艰的时候，只闻马嘶声由远及近，一行数匹从后面赶至身边。马上有人大声问道：“可是大儒荀先生？”

靳、列二人急忙称是，对方大喜，立刻派人将四人接进了马车之中。车里坐着一人，丰神俊朗面白如玉，形容姿态处处皆流露着强大的自信，见四人上车，急忙对着荀子长揖道：“黄歇接迎先生来迟，令先生淋雨，还望恕罪。”

荀子爽朗笑道：“丞相大人有礼了。在下区区老朽，怎敢劳驾大人亲自相迎。”

将蓑衣脱下来递给靳，虽略显狼狈，表情却从容淡定，气度大方。这就是春申君黄歇？战国四公子里下场最惨的那位？莫愁暗暗观察春申君，脑子里回忆着关于他的一些历史记载。只记得他死得挺惨，被自己大舅子坑得死不瞑目。其他的想来想去也记不清楚，后悔当初没好好学习历史，忍不住拿拳头打了一下脑袋。春申君早就发现荀子身边多了一人，笑问道：“不知这位小哥是？”

荀子道：“新收下的弟子，名为莫愁。来自乡野山村没什么见识，丞相勿怪。”

随后对莫愁道，“这是楚国丞相春申君，还不见礼？”

春申君忙道：“不必不必。能被先生看中，必有非常之能。莫愁贤弟，以后我们还需多亲近。”

谈吐温和亲切，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果然不愧以礼贤下士名闻天下。莫愁急忙还礼，心中感激荀子对自己身份的掩饰，很明显，这真的是一位只看本人不看出身的胸怀宽广的长者。春申君这才说出正事：“先生，黄歇此来，是要跟你商议秦王召开诸侯会盟之事。当初我与秦王盟誓之后，送太子熊完前往秦国做质子，按理说两国盟好，不该连带我们。这一次却一口气将韩、魏、楚、燕、赵等国一齐发了邀请。不晓得秦王这次究竟要做什么。”

荀子沉吟片刻，问道：“可否将涵简借我一观？”

春申君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递过来。荀子看过之后，眉头却皱起来：“奇怪，此次竟是个闲会。秦相倒是好雅兴，不知这所谓来自‘琅琊海阁’的女子是何人，竟能让一国丞相为她如此大动干戈。”

抬头看向黄歇，“春申可探听过‘琅琊海阁’的信息了？”

黄歇摇头：“尽是些蛮荒野史的传闻。传说此阁历史源远流长，每逢天下大乱，便会派出门下弟子拯救万民于水火，乃是慈悲济世的大德之门。可我寻遍正史传记，却从无记载。我怀疑是秦相故弄玄虚，引我等入骰。要我带各类奇色杂能异士及论辩雄才前往，这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春申打算带何人前往？”

“我门下食客数千，杂能异士倒也不少，雄辩之士却还须先生门下李斯为最。所以恳请先生同意，让我带他前去。”

荀子沉默片刻，欣然笑道：“那厮整日胡言乱语，倒得了春申的青睐。既然您觉得他可以，我自然不会阻挠。”

黄歇大喜，再次长揖：“谢先生大义。黄歇感激不尽。”

莫愁眼中光芒闪烁，突然抱拳道：“老师，如此盛会，定然可以大开眼界。可否让我也随同前往？”

荀子笑道：“你想去自无不可。不过切记，只看不言，莫惹是非。”

一路无话，一行很快到达上蔡城，雨恰好也停了。春申君将师徒几人送到舍馆，约定了出行的时间便离开了。荀子让列服侍着洗漱换衣去了，靳领着莫愁安顿住处。舍馆不大，前后只有两进的院子，前院是靳、列两人的居所，后院是荀子和弟子们的住处。莫愁沿路观察，发现荀子收徒果然不拘一格，不分年龄长幼。院子里练武打拳者，抚简读书者，促膝论辩者，甚至仰面打鼾者比比皆是。也明白为何如此轻松就拜入了圣人门下。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莫愁关心李斯，扯住靳问道：“李斯学长在什么地方？”

“学长？这说法倒是新鲜。”

靳笑道，指了指最西边的一间房，“他生性胆小懦弱，不喜欢与同侪结伴，通常都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

说罢想起来一事，又指着最东边的房间道：“那一间里住的是比你早几天的人，名非，乃韩王之子，特意来拜师求学的。因地位尊崇，大家少有人敢与其结交。你平日亦多注意一些。”

韩王之子，难道是韩非子？我靠，老子这是走了什么运，竟然跟这么多牛人住到了一起。老老实实跟着靳安顿下，迫不及待地来到最西边，敲响了李斯的房门。咯吱，房门打开，一个面色白皙的年轻人露出半截面孔，眼神有点躲闪：“你找谁？”

“李斯？”

看到年轻人点头，莫愁顿时开心地推开房门进去，环顾了一下房间，除了堆叠如山的竹简，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伸手笑道：“我是和你一起前往秦国的同伴，我叫莫愁，认识一下。”

李斯没明白莫愁伸手的意思，反往后退了一步，眼睛中露出兴奋之色：“去秦？你确定？”

“当然，今日春申君特意向老师求了你去，参加秦相举办的‘琅琊贤会’。我们明日就要出发。”

“太好了，太好了！只有秦才是我李斯能一展所学之处。”

李斯兴奋地在屋中来回踱步，“我李斯置于秦，宛若月之于当空，方能大放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