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楠好进经阁前是迟疑和害怕的。不管怎么看，借尸还魂这种事情，都像是邪祟的夺舍行径。可当她被李嬷嬷推入经阁之后，看着四周供奉的佛像，她没有先前的惊惶，反而多了亲切的熟悉。遇到周敬之之前，她本就是在庵里长大，常年的烟熏火燎早就将她腌渍，饿了吃贡品，累了就悄悄躺在佛像宽大的身后躲懒，无人陪她玩耍，她就悄悄的跟他们说话……这些在旁人看来冷硬的雕塑，是她童年最真诚的玩伴和生活供给者。而抄经，更是她每日需要做的功课。忘却的记忆袭来，她想她该是向他们赎罪的，明知道人怀爱欲不见道，明知道爱欲莫甚于色，于人是毒是障是危殃，却偏偏舍弃了他们的教诲。但他们似乎，并未抛弃自己，甚至给予了重来一世的恩典。老太太跟着李嬷嬷悄然而来，就见到卫楠好在经阁里，跪的笔挺，握笔的手却未曾停歇，不过片刻功夫，就已抄到举恶章。在层层佛龛下，一身素雅的女子，端跪在佛堂下，神情虔诚，笔下簌簌，名门贵女也不过如此，而且她这虔诚的样子，似乎的带着疏离的神性，莫名叫人敬畏。老太太缓了两息才确认这是卫楠好，但仍是不放心的看向李嬷嬷。“这，真是那小畜生？”

李嬷嬷轻叹了口气：“这哪里像是唬人，反倒像是真的。”

可十几年来都咋咋呼呼的莽撞无礼，真能一夕改正？“难不成，这些年她是在藏拙？”

“是不是的，进去问问就知道了。”

老太太面色一冷，大步走了进去。另一边，成王妃也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蒋重和蒋序怀。“听乘风说，楠好想跟你们回去？”

蒋重面色沉稳：“确实。”

成王妃当即就笑了，端庄秀丽的脸上满是对孩子的宠溺。“楠好毕竟还是个孩子，又在王府娇养着长大，她并不知道外面的日子多么难过，如今贸贸然的想要跟你们回去，不过是不懂人间疾苦，孩子心性罢了。”

蒋序怀的面色变了变，就见成王妃施施然的放下茶杯，笑看着蒋重。“她是个孩子，不懂这些，但咱们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到底是做父母的更加明白。”

蒋重没有说话，蒋序怀却已经忍不了了。“你们王府高门是厉害，但要跟我们走的，是卫楠好她自己！”

“所以说，她只是个孩子，不懂自己轻易说出口的话，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成王妃微笑着看向蒋重。“孩子们胡闹就罢了，你做父亲的应该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结果。”

蒋序怀见到爹被这样慢怠，心中不悦，强权压人不外如是，但真要计较起来，他们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归根结底，还是那个卫楠好！她是真的想跟他们回家，还是故意改了性子，生出事端，好更安稳的留在成王府？他心中不虞，想看蒋重怎么回答，抬头却看到了游廊外走过来的蒋明佳和段进。“明佳？”

蒋序怀一愣。蒋重也皱眉：“她不是跟着楠好去见祖母了吗，怎么跟个男人出现在这里？”

“她，她怎么会去她祖母那里！”

成王妃心道不好，猝然起身。她听到卫乘风说楠好要跟这些人回去，就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完全没听到卫乘风后面说她们去了哪里。楠好是老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个时候送上门，简直是羊入虎口！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成王妃顾不得礼仪仓皇着要去问个明白，就见卫乘风哭喊着跑了过来。“母妃不好了，祖母把阿姊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