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武盛骞对自己发脾气,还叫着她的全名,让她心里阵阵发毛。“那你啥意思?”
偏偏武盛骞不依不饶,黑着脸继续逼问。“我……我……”杨小甜嗫嚅两声,忽然鼻子一酸,直接抱住双腿,蜷缩在炕上哭了起来。自打离开老家,一路餐风露宿,受尽欺负,甚至还死了一回。总算来到这羊口坡,被迫和这么个面相吓人的大老粗在一起,天天晚上心惊胆战。她本来告诉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要坚强,不许再哭唧唧。可这会儿被武盛骞一凶,积攒了好久的委屈,就跟决堤的洪水一样,挡也挡不住,全都冒了出来。杨小甜越哭越凶,呜呜咽咽。武盛骞站在原地,一开始还绷着脸,很快就绷不住了,上前笨手笨脚地哄说:“你别哭了,我不凶你了,还不成?”
“别哭了别哭了,再哭眼睛要肿了。”
“要咋样你才不哭?给你打两下?”
武盛骞说着,抓起杨小甜的小手,就往自己脸上拍。杨小甜又抽噎了两声,连忙抽回手,这才勉强止住了哭音。武盛骞松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平时挺厉害啊,咋胆子这么小?老子嗓音稍微大点,就哭成这样?”
杨小甜用力抹了一把眼泪,瓮声瓮气地控诉:“羊口坡人人怕你,那叫陆三的售货员被你瞪一眼,就吓得站不住了!我又不是大罗神仙,你凶得好像要吃了我,我咋能不怕?”
“行行行,是我错,下回不凶你了,成不?”
武盛骞连忙说。杨小甜吸了吸鼻子,闷声说:“这还差不多。”
看终于哄好了小媳妇,武盛骞试着坐在她身边,很认真地说:“但你也得应我一件事儿。”
“啥事儿?”
“往后不能老怀疑我是坏人。”
他沉声要求。杨小甜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武盛骞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叹息一声,犹豫着说起从前:“你男人我,是劳改过没错,可我不是干的坏事。你不知道,我……我娘被人活活害死了,我是为了给她报仇,才捅死一个狗娘养的,为这成的劳改犯。”
说起死去的娘,武盛骞这么一个糙汉,竟然也红了眼眶。杨小甜张了张口,心里顿时发软。她抽出自己的手绢递给他,他没接,而是拿袖子用力抹了一把脸,继续说:“那时候,我娘负责看着羊场。天黑的时候,狗日的进圈偷羊,我娘要喊人抓贼,被那狗日的活活掐死了!”
“羊口坡就这么一个爱偷羊的混账,那手印大小也吻合,他还留下了很特殊的一股子酒味儿。人人都知道,就是他害死了我娘,可政府的人说啥……啥证据不足,抓都没抓这狗日的!”
“这狗东西事后,还到我家来显摆,显摆他平安无事!小媳妇,你说,只要我武大疤还是个男人,咋能不弄死他?”
武盛骞越说,声音里的怒气和痛苦也就越重。杨小甜深深被感染了,点头诚恳地说:“武……武大哥,我知道你的事了。这事不怪你,你做得对!劳改啥的,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往后我不提,也不再怀疑你了,成不?”
她一声柔柔的“武大哥”,叫得武盛骞心里又甜又暖。刚才的气愤,一下子就飞到了爪哇国。他狭长深邃的眼,一眨不眨盯着杨小甜,好似下一秒就要干点啥。杨小甜被盯得心慌,恰好,外头响起一阵敲门声。她如蒙大赦,起身喊了一句“来了”,就直奔门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