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莲花早早搭公共汽车到了县城,想着把那张票据卖掉。结果,她在医院门口巴巴推销了半天,没一个人要买的。她没了法子,到医院里头去闹,让人家退钱。可医院是公家的地盘,哪里能让她一个泼妇撒野?最后,她被保安赶了出来,直接推到地上。她干脆坐了下来,手拍着大腿,嗷嗷哭个不停。路过的人看见了,都要看热闹似的向她瞅两眼。这一幕,恰好被武盛骞和杨小甜看见。他们小两口今天来县城,是买火车票的。武盛骞想干黑市生意,前些天和连大根一起南下去到临海,跟黑市的龙武进了五十块石英手表。可结果,回到羊口坡还没转手,就被李二串举报了。幸好武盛骞当时机灵,把那些手表都埋在小树林里,没被稽查队的人搜走。现在么,他去把装着手表的盒子挖出来,预备再去一趟临海,把东西还给龙武。他本来是想一个人去,可杨小甜不放心,非要和他一块。他哪里拒绝得了自家小媳妇儿?只能带着她一同来,预备着去火车站。俩人经过医院,刚好看到了陈莲花丢人现眼的模样。陈莲花眼神一瞥,也瞅见了他们俩。她连滚带爬地起身,举着那票据向两人巴巴地恳求:“大疤呀,你就收下这个票吧,我不要一百了,八十成不?再不行,五十!你得让我赚回一点吃饭的钱呐!我那傻儿子都快饿死了呀!”
她在那里哭天喊地,可武盛骞和杨小甜已经决定好,不再想啥心理治疗的事了。武盛骞冷着脸,拉起杨小甜就想走。杨小甜这回倒是顿住脚,去问陈莲花:“你说,阿木饿坏了?”
她讨厌陈莲花不假,但阿木真的是个好人。上回她被歹徒弄进小屋子,差点被欺负,还是阿木救了她呢。“是呀!饿得在家直哭!小甜,你行行好吧!”
陈莲花又是鼻涕又是泪,上前哀求。杨小甜抿了抿唇,掏出十块钱递给她说:“你的票我们也不要,这十块钱拿回去,给阿木买吃的吧。”
说完,她拉上武盛骞的手,扭头走了。陈莲花看着手里的十块钱,并没有半点感激。她反而咬牙切齿,暗自在心里发誓:“杨小甜!要是不把你在羊口坡搞得人人臭骂,老娘就不叫陈莲花!”
杨小甜也没打算让她感谢,更没想着感化她,她只是出于本心,想帮帮可怜的阿木罢了。武盛骞陪着她往火车站走,路上笑着说:“我家媳妇儿还是心善,看不得陈莲花受苦。”
“她越苦我越高兴,我是心疼阿木。”
杨小甜不是圣母,她如实说道。武盛骞故意挑了挑眉,撇嘴说:“哦,为了别的男人。”
杨小甜被他气笑了,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你真是够了,阿木的醋你也吃啊!”
武盛骞也不是真吃醋,就逗逗她而已。俩人说说笑笑,来到车站,在售票厅排了好长的队,才轮到他们去窗口。杨小甜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感觉十分新鲜。武盛骞上回和连大根一起去,买的是坐票,这回带的可是自家小媳妇儿,他直接就要两张卧铺票。售票员说:“一共四十五。”
杨小甜立刻心疼了,在一边说:“算了吧,坐票就行。”
“两天一夜呢,你这小身板,咋受得了?”
武盛骞不听,执意买了卧铺。小两口走出车站,回家路上,杨小甜就说:“你不知道,我从老家来这边,票都没买,是扒火车来的。”
扒火车,一般都只能扒到那种货车。车里头脏兮兮不说,路上挤到一块的,还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干啥的都有,鱼龙混杂。更别提,还有扒不上掉下来的,人直接就被碾碎在铁轨上。武盛骞听了,虽然是从前的事,可还是一阵心疼。他揉揉小媳妇的脑袋,粗声说:“往后,再也不让你过那样的苦日子了。”
“我知道。”
杨小甜弯着眼睛一笑,甜甜地说。俩人买的是三天后的车票,他们收拾了一下,到了时间,就提着大包小包上了火车。杨小甜还是头一次坐卧铺车,感觉车上还有床,是十分新鲜的事。他们买到一张下铺,一张上铺。下铺方便些,武盛骞原本想让给杨小甜,可她小声说:“睡在下头,身边人走来走去的,不少都是男的,我不安生。”
武盛骞笑了,“成,那你就睡上头。”
杨小甜点点头,脱了鞋要往上爬,忽然腰身的位置被一双大手抱住,接着整个人轻飘飘腾了空,被武盛骞直接举到了上铺床板上。火车上人多,大伙看到这一幕,都笑着打趣:“小两口感情真好哇。”
也有人夸赞武盛骞,盯着他胳膊上的腱子肉说:“小伙子真有力气,你媳妇有福气喽!”
武盛骞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杨小甜却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她悄悄瞪了武盛骞一眼,人缩进床铺里,再也不肯说话了。这一路上,有武盛骞照顾,又坐着舒服的卧铺,对比从老家到羊口坡的那一路,杨小甜觉得幸福极了。火车轰隆隆往前走,越往南方,天气越热。等他们小两口在临海下车的时候,身上的衣裳,都从皮袄变成了夏天的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