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被人叫“同志”，又新鲜，又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窘迫地说：“我连学都没咋上过，哪会懂得画画呀？我我就是看你画的好看，就多看了几眼。”

她朴实的话，反而让叶正文更有好感了。“没有学过，却能欣赏，这就证明你对艺术的感知能力是天生的，这是难得的天赋，比学习来的技法厉害多了。”

叶正文说起艺术理论，也是一套一套的。杨小甜不大懂，可是被人夸奖，总是开心的。尤其，对方还是个见过世面的，大城市来的文化人。杨小甜有点高兴，第一时间就想和武盛骞分享。可她一扭头，那高高大大的男人也不知哪儿去了，不见了影子。她没多想，只当他不耐烦看人画画，去别的地方躲清闲了，就不好意思地对叶正文说：“叶老师，您也太会夸人了，我没那么好，真的！”

“咱们年纪差不多，你别叫我老师，也别称呼‘您’之类的，就叫我的名字，好不好？我也叫你的名字。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叶正文微笑望着他，温和地说。他的声音低柔，带着暖意，和武盛骞那种粗声大嗓，完全不同。杨小甜还没说话，周围的乡亲们已经七嘴八舌替她说了：“她叫杨小甜，是我们羊口坡武大疤的媳妇儿！”

一听杨小甜已经结了婚，叶正文略略有点失望。不过，他好感杨小甜，一方面是因为她漂亮，最重要的，还是刚刚她看向自己画作时，那欣赏而专注的眼神。虽然这个农村姑娘描述不出什么，但叶正文觉得，她是懂得他的画的。对于艺术家，能找到一个知音，比找到爱人还要难得。所以，叶正文依然浅笑着说：“杨小甜同志，你要是喜欢这幅画，我就送给你，好吗？”

“真的？能给我？”

杨小甜露出惊喜的笑容，嘴角边上是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叶正文把画从画架上摘下来，很郑重地送给了杨小甜。杨小甜拿在手里，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她尤其喜欢的是，那高大茂盛的松树，树干上几道深深的疤痕。这总让她想到武盛骞。她没念过多少书，不会表达，实际上，她喜欢的是这幅画展现出来的，受伤之后依然蓬勃的生命力。强悍，坚韧，好像武盛骞。杨小甜觉得，武盛骞一定也很喜欢这幅画。她在附近找了找，都没找到武盛骞人，和胖婶儿一打听，才知道他那会儿就一声不吭地回家去了。“回去咋也不和我说一声呢？”

杨小甜自言自语了一句，也没多想，加快脚步回到家里。他们小两口去临海，加上往返的时间，足足走了十多天。现在回到家里，杨小甜还有点陌生感。她拿着画刚进屋，就见武盛骞已经脱了大衣，穿着单薄的衣裳，挽起袖子，正擦拭屋里的桌椅板凳。杨小甜进门，他头也没抬，只管闷头干活。“你咋也不和我说一声，自己就回来了？”

杨小甜随口问了一句，也没非要一个回答，就欢欢喜喜去摘下围脖手套，挂起大衣，然后献宝似的拿着那张画来到他面前问，“你看，这好不好看？叶老师看我喜欢，直接送给我了！”

她兴致勃勃的，也没发现武盛骞脸色不对，拿着画就向墙上张望，盘算着说：“咱们把它挂在哪里好呢？”

从杨小甜开始打听那个叶正文，武盛骞就一直在忍。刚刚在外头，他恨不能把小媳妇儿直接揪回来，免得她眼巴巴瞅着别的男人。可是，他不能。真那么干了，小媳妇要么怕他，要么恨他。其实，杨小甜能跟着他这个大老粗，多半是生计所迫，武盛骞心里都明白。本来么，他也不在乎这些，反正人是他的就得了。可是现在，他越来越期待，小媳妇能像他喜欢她那样，也全心全意地喜欢他。不是感激，不是依靠，就是心里待见。武盛骞一个粗人，这种话，打死他也说不出口。所以现在，看到杨小甜拿着另一个男人的画当成宝，他忍无可忍，一把摔了抹布，冷笑着就说：“挂啥挂？咱家这黑黢黢的破土墙，咋配得上大画家亲手画的画啊？”

“说啥呢？一幅画，还有配得上配不上的？”

杨小甜都没发现他的阴阳怪气，还在认真寻找挂画的地方。她看了看，正北墙下头放着桌椅，武盛骞白天休息，就喜欢坐在那椅子上头，喝点水抽根烟什么的。就把画挂在北墙，让它在武盛骞身后头。人和画里的松树，一样那么高大挺拔，惹人喜欢。“就这儿吧？武盛骞，你个子高，过来帮忙挂一下。”

杨小甜指着北墙空白的地方说。可是，武盛骞没动静，也没动作。她眨眨眼，好奇地扭头一看，这才发现，男人脸色不知啥时候变得铁青，眼底也满是怒火，正沉沉地盯着她。武盛骞气场太吓人了，一冷下脸，杨小甜也不由自主有点怕。“你咋了？好端端的，怎么……”“我咋了？我还想问问你咋了？”

武盛骞打断了杨小甜的问话，一步步走了过来，把杨小甜娇小的身子逼到了墙角。他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画，指着画纸，咬牙切齿地问：“把别的男人给你的东西当个宝，还让自己的男人帮你挂？老子就那么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