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县的城门开了。县令何大人生怕这些暴民伤害到自己，压根就没敢出现，只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品级的官员带着兵，将这些难民送到了一个宽阔的院落里安置了下来。江阳县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并没有多少粮食，但还是先送来了些粥，每人一碗，这才将难民安抚下来，至于下一顿什么时候送，没人知道。但眼前，场面算是安抚了下来。楚瑶坐在县衙的后堂里，向外看过去，沈怀璟是江阳县的守备，昨日关城门的时候还见过他，今日就没有在瞧见他的身影，难不成是怕族长或者自己找他算账，就这么躲起来了？那他也是多虑了。“不知道是谁说，那马车里坐着的是武陵军的冯将军……”楚季脸色有点尴尬，低着头，不好意思去看梁瑞：“我们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梁瑞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只是头皮方才被楚瑶拉拽的生疼，此刻正揉着头顶的发髻：“我听说你辞官的事情了，可你怎么混到难民中去了？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楚季重重的叹了口气，想仔细跟梁瑞说一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末了，只剩下一句：“我没有照顾好夫人，着实对不起梁兄啊。”

这话让梁瑞想起了刚才看到妹妹时的场景，内心自然心疼，可他是很清楚楚季的为人，如今这个形势，绝对不是他造成的。“我如今回来了，往后的事情，你自然无需担心。”

梁瑞顷刻间便做下决定：“你一家与我一同京，我会亲自禀明圣上，将……”“算了，梁兄。”

楚季甚至没有听梁瑞说完，就回绝了他：“我们一家人，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活，朝廷的事情……”楚季停顿了一下，默默摇头：“早已有心无力。”

“怎能如此？”

梁瑞没想到楚季会这么说，十分惊讶的看向楚季：“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当初满腔报国的热血……”“已经尽数留在京都了。”

楚季打断了梁瑞的话，他对于这个朝廷早就已经失望了，没有半分想要在为其倾注心血的想法：“梁兄，我没有回京都的打算，但是，我想求你带夫人回去，她与我在下河村过活，一路又颠沛流离至此，我实在于心不忍。”

“这些难民进了城，还望江阳县能护他们一时，我明日一早，便会离开江阳县，不给梁兄添麻烦，至于阿瑶……”楚季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楚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楚瑶手里摩挲着斧子，她的心里也在纠结，原主本姓迟，是前朝迟左相的独生女，左相一生为国鞠躬尽瘁，最后被污叛国，处以车裂，母亲贵为一朝郡主，在府内自杀，至于原主，更是被没入掖廷为奴。楚瑶仔细回忆过原主的一生，她总觉得自己不能白占了这身体，自然要照顾好原主的女儿，和肩负起原主的仇恨。可楚瑶本身并非那种困在仇恨中的性格，她还是想要向前看，过好今后的日子，所以她自己也在其中摇摆不定，不知道当作何决断。“我同父亲留下。”

楚瑶思索片刻，做了决定。并非是她放下了过往的那些事，而是这几日混迹在难民之中，她逐渐明白，无论是自己的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她要想肆意的活着，那边要有足够的能力。现在的楚瑶，只是一个食不果腹的难民，她随梁瑞回去又能怎么样呢？梁瑞也是父亲的门生，他出使他国十二载，未曾被父亲叛国一事牵连，如今方才回朝，还未曾面圣，等待他的是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回到京都，便是一身的血海深仇，他能护的了自己吗？而自己……楚瑶摇摇头，她从来都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那种人。她想要的东西，一定要自己亲自握在手里才行。“让母亲带拾月走吧。”

楚瑶起身，留下这样一句话，便转身出去了。楚季和梁瑞不约而同的看向楚瑶的背影，末了，梁瑞收回了目光：“她与小时候……”梁瑞说着，回想起她拽着自己头发威胁自己的情景，觉得头皮还有些刺骨的疼痛：“当真不一样了。”

“她在掖廷苟活了五个月，我接她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为了不让人发现，她以白绫裹腹，一路颠簸随我回了下河村，拾月出生时，只有四斤重。”

楚季回想起多年前的这些事，说话的声音中，微微有些颤抖：“时至今日，她依旧不肯告诉我们，拾月的父亲是谁，掖廷那种地方……”楚季实在说不下去了，便缓了缓：“她可能早就死在里面了，有时我看着她，觉得她像是活在人间的厉鬼。”

梁瑞被楚季这话说的一身冷汗，随即想起早间她威胁自己的模样，又觉得这话说的极对。“我回来，就是为先生翻案的。”

梁瑞见周围没有人，压低了声音，在不想让楚季留在这里，便想要做最后一番努力：“楚季，你得帮我！”

“翻案？”

楚季苦笑了一声：“如今已经换了两个皇帝了，这个案子翻不翻，又有什么意义？我在内阁修缮史书四年，心里很清楚，这个案子翻的再彻底，在后世人的嘴里，都不一定会是什么样。”

“那盆污水泼过去的时候，就洗不干净了。”

楚季回答。梁瑞明白楚季的意思，他也无法反驳这样的话，对此，心中只能有无限的愧疚。外面起了震大风，卷起地上的黄土，久久不曾落下。梁瑞的出现不是一件坏事，楚瑶脚下虽然漫无目的的在后衙闲逛，可是心里早就已经想好了，她与楚季离开江阳县之后，要往京都的方向去，至少要去一个没有灾荒的地方，然后落脚，赚钱！她要一步一步的靠近京都，用手里的钱，一点点的摸清京都的形式，环境，然后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混进京都。之后，她要杀了龙椅上的皇帝，和污蔑原主父亲的苍南侯一家，以及所有与苍南侯有姻亲往来的人。她不在乎什么平冤，什么昭雪。她只要他们死。至于这些人的一生是好是坏，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受害，就让阎王爷去评定吧！